周一上午的审讯室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直射下来，落在赵坤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贴在斑驳的水泥墙上。赵坤坐在金属椅上，曾经熨烫平整的深灰色西装如今皱得像团废纸，袖口沾着一块褐色的污渍 —— 是昨天在机场被捕时，摔倒在地上蹭的。他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几缕油腻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曾经总是带着傲慢的眼睛，只剩下无尽的慌乱。
陆沉和苏衍坐在他对面的桌子后，桌上的文件摊得整齐：最上面是 1998 年红光机械厂的采购合同，“赵坤” 的签名墨迹发黑，旁边 “市建材公司” 的公章边缘有些模糊，却依旧刺眼；下面压着一叠银行流水单，红色的标注线把每一笔可疑的转账都圈了出来，总金额加起来足有五千万；最底下是铁手帮成员的供词，纸页上还留着嫌疑人按压的指印，鲜红刺眼。
“1998 年，你给红光机械厂提供的钢筋，直径不足 10 毫米，远低于当时 12 毫米的国家标准，” 陆沉的手指敲在采购合同上，每一下都像敲在赵坤的心上，“李卫国给了你 50 万好处费，对吗？事故后，你又收了他 100 万，帮他打通关系，把厂房坍塌定性成‘暴雨导致的自然灾害’—— 这些，你承认吗？”
赵坤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下巴几乎抵到胸口。他的手指紧紧抠着金属椅的扶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在别墅翻找东西时沾的木屑。沉默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审讯室，只有墙上的时钟 “滴答滴答” 地走着，每一声都在倒计时。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是……50 万…… 当时我儿子要去国外留学，学费还差一大截，李卫国找我时，我没忍住…… 事故后他说，要是我不帮他，他就把我提供不合格建材的事捅出去，我只能…… 只能收了那 100 万，找建委的王主任通融……”
“通融？” 苏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你口中的‘通融’，是让三个工人的生命被一句‘自然灾害’掩盖，让他们的家属拿着少得可怜的补偿款，在不知情中度过二十年。这些年，你帮铁手帮洗钱，把他们走私、赌博的黑钱转到你名下的空壳公司，换成现金后抽成 10%—— 五千万的流水，你赚了五百万，对吗？”
提到 “五百万”，赵坤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突然砸在膝盖上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我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我一开始只是想赚点快钱，后来越陷越深，铁手帮的人威胁我，说要是我不帮他们洗钱，就把我当年的事说出去…… 我害怕，我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 陆沉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拿起一张照片，放在赵坤面前 —— 照片上是周志强的遗体，老人手腕上的 “齿轮” 符号还沾着未干的黑血，“周志强只是想替当年的工友讨回公道，就被你包庇的铁手帮活活打死；张建国被他们绑架，关在废弃仓库里打了整整一夜，就因为他藏了当年的采购合同。你享受着用别人的命换来的荣华富贵时，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家人有多痛苦？”
赵坤的头埋得更深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审讯室里的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技术科的小林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额头上还沾着汗 —— 显然是刚从破解室赶过来，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陆队，苏博士，有紧急情况。” 小林把一份打印好的报告放在桌上，纸上的字迹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我们破解了黑龙手机里的加密文件，是他和东南亚走私集团的聊天记录，他们最近要从本市走私一批稀有金属，型号是 tc4 钛合金 —— 这种金属是制造导弹发动机和战斗机机身的关键材料，属于国家一级管控物资，走私一公斤就够判十年以上了。”
“tc4 钛合金？” 苏衍的眉头瞬间拧紧，他拿起报告，手指划过纸上的参数，“这种金属的纯度要求极高，国内只有几家军工企业有采购资格，他们竟然能弄到，还想走私到欧洲 —— 背后的集团肯定不简单。”
陆沉立刻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提审黑龙，现在就去。”
看守所的提审室比市局的审讯室更简陋，墙上的漆皮大块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黑龙坐在对面，双手被铐在桌上的金属环里，手腕被手铐磨得发红。他看到陆沉和苏衍，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往椅子后面缩了缩。
“蛇头是谁？” 陆沉开门见山，把那份加密文件的截图放在他面前，“东南亚走私集团的头目，负责稀有金属和文物走私 —— 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罪加一等。”
黑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蛇头…… 是他们的接头人，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常年在东南亚和国内跑，专门负责对接走私的‘货’。铁手帮负责国内的物流，比如找仓库、安排运输；赵坤负责开虚假的‘建材运输证明’，帮我们蒙混过关 —— 上次红光机械厂的旧钢材，就是这么运出去的。”
“他什么时候来本市？在哪里交接？” 苏衍追问，眼神紧紧盯着黑龙的微表情 —— 每当提到 “交接”，黑龙的瞳孔都会收缩一下，显然是怕蛇头报复。
“明天下午三点，港口的三号仓库，” 黑龙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贴在桌面上，“他每次交接都换地方，而且只跟我见面，说其他人不可信。我们的暗号是‘红光老厂的货来了’和‘卫国的款清了’——‘红光老厂’是指红光机械厂，‘卫国’是李卫国，算是我们之间的‘老规矩’，怕被外人识破。”
“他带多少人？有武器吗？” 陆沉问。
“五个手下，都有枪，” 黑龙的手指抠着桌面的裂缝，“蛇头很谨慎，每次都带足人手，还会提前在仓库周围放哨，你们要小心。”
回到市局，陆沉立刻召集紧急会议。会议室的投影仪上，港口三号仓库的平面图被放大，陆沉用红笔在上面圈出几个点：“小赵，你带一组人，穿搬运工的衣服，在仓库里假装整理货物，把微型摄像头藏在叉车的后视镜上；小李，联系海关和边防，在港口的三个出口设检查点，每辆出去的货车都要开箱检查，尤其是往海边走的；苏衍，你跟我一起伪装成铁手帮的人去交接 —— 你懂犯罪心理，能帮我判断蛇头的动向，而且只有你能跟我配合好。”
“我跟你一起去？” 苏衍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扫过陆沉左臂的绷带 —— 昨天抓捕赵坤时，陆沉的伤口又渗了血，现在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你的伤还没好，两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
“危险才需要我们一起去。” 陆沉看着他，眼神坚定得不容拒绝，“蛇头很老练，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放心，我会保护好你。”
苏衍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好，我跟你去。”
下午，两人绕到老巷子里的一家服装店。店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衣服，看到他们进来，抬起头笑了笑：“要什么样的？黑色的工装还是夹克？”
“要能藏住身形的，耐脏的。” 陆沉说。老板从货架上拿出两件黑色夹克，面料是耐磨的帆布，还有两件黑色卫衣，“这卫衣是加绒的，藏东西方便。” 苏衍拿起一件卫衣，比了比尺寸，又拿起一件夹克递给陆沉：“你穿这个，肩膀宽，能遮住绷带。”
选假发时，陆沉挑了顶黑色短发假发，长度刚到耳际，很符合铁手帮成员的干练；苏衍选了顶中长发假发，遮住一部分侧脸，显得更 “混社会”。墨镜选的是黑色粗框款，能挡住大半张脸。走出服装店时，苏衍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黑色胶带，拉过陆沉的左臂：“把绷带缠紧点，用胶带固定，不然动的时候容易露出来。” 他的手指很轻，胶带绕了三圈，刚好把绷带完全遮住，只留下袖口处一点黑色的边缘，混在夹克的面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谢谢。” 陆沉的声音很轻，指尖不小心碰到苏衍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移开视线。
第二天下午两点，港口的风带着咸腥味，卷着地上的沙尘，扑在人脸上有些疼。三号仓库周围，队员们已经各就各位：小赵穿着沾着灰的搬运工服，手里拿着叉车遥控器，时不时跟旁边的队员说几句话，假装在讨论卸货；小李穿着海关制服，站在出口的检查点，手里拿着一份货单，和边防人员低声交流；陆沉和苏衍坐在仓库里的蓝色卡车里，卡车的车厢里装着几个大箱子，里面是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普通钢材 —— 真正的稀有金属还没运来，他们要等蛇头带钱来，再 “假装” 去取货。
下午三点整，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港口的主干道开过来，轮胎压过碎石路，发出 “嘎吱” 的声响。车停在仓库门口，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推开车门走下来 —— 西装是定制的，面料考究，领口处别着一枚银色的胸针，手里的黑色公文包是真皮的，上面的金属扣在阳光下闪着光。他身后跟着五个黑衣人，都穿着黑色西装，戴无框墨镜，手里提着一样的黑色铝合金箱子，步伐整齐，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
“是蛇头。” 陆沉低声说，推开车门，苏衍紧随其后。两人都低着头，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摆出一副 “不好惹” 的样子。
“红光老厂的货来了？” 陆沉按照暗号开口，声音压得有些沙哑，模仿着铁手帮成员的语气。
蛇头转过身，嘴角勾着一抹笑，眼睛却像淬了冰，上下打量着陆沉和苏衍：“卫国的款清了？” 他的目光在陆沉的左臂停留了一秒，又很快移开，“黑龙呢？怎么是你们来？”
“龙哥处理点老工友的事 —— 上周有个老东西不肯闭嘴，他去‘劝劝’，暂时来不了。” 苏衍开口，语气很淡，眼神却不慌不忙，刚好呼应之前周志强的案子，让蛇头不会起疑，“货在卡车里，你要先看货，还是先给钱？”
蛇头笑了笑，示意身后的黑衣人打开箱子 —— 箱子里装满了现金，一沓沓用橡皮筋捆着，露出的一角印着 “中国人民银行” 的字样。“先看货。” 他说，迈开步子走向卡车。
陆沉走过去，慢慢拉开卡车的后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钢材露了出来。蛇头走过去，蹲下身，用指甲在塑料袋上划了一道小口子，指尖摸了摸里面的钢材，又用指甲划了一下，检查纯度。“不错，是我要的货。” 他站起身，刚想让手下搬钱，突然听到 “噌” 的一声 —— 陆沉从口袋里掏出枪，枪口直指他的胸口。
“警察！不许动！”
蛇头的脸色瞬间从笑变成铁青，他猛地大喊：“动手！” 身后的黑衣人反应极快，瞬间掏出枪，对准陆沉和苏衍。就在这时，小赵带着队员从仓库的柱子后面冲出来，“砰砰” 的枪声在仓库里炸响，子弹打在金属箱子上，溅起一串火花。
蛇头趁机往后退，想爬上越野车。苏衍立刻冲过去，伸手抓住他的白色西装领口，“你跑不掉！” 蛇头转过身，一拳狠狠打在苏衍的左脸上，苏衍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嘴角瞬间流出鲜血。陆沉眼疾手快，抬手对准越野车的右前轮，“砰” 的一声，轮胎爆掉，越野车失控地往前冲了几米，“哐当” 一声撞在仓库的砖墙上，震得墙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队员们一拥而上，将蛇头和他的手下按在地上，手铐的 “咔嗒” 声此起彼伏。苏衍坐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却越擦越红。陆沉立刻跑过去，蹲下身扶住他：“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骨头？”
“没事，” 苏衍笑了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就是有点丢人，被人打了一拳。”
蛇头被押回市局后，在审讯室里沉默了很久，直到陆沉拿出坤沙的照片，他才终于松口：“坤沙是东南亚走私集团的首领，总部在泰国清迈。他主要做稀有金属、文物和毒品走私，和之前的‘影子组织’合作过，‘老 K’就是他的手下，负责欧洲的销售渠道。”
“坤沙什么时候来本市？” 陆沉问。
“下周周六，参加市国际酒店的古董拍卖会，” 蛇头的声音很干，“表面上是竞拍古董，实际上是和国内的买家交接一批唐代青花瓷 —— 那些瓷都是从河南的古墓里盗挖的。”
陆沉立刻联系国际刑警，把坤沙的照片、住址和拍卖会的信息发了过去。国际刑警很快回复，会在清迈展开调查，同时派专员来本市协助抓捕。
晚上，市医院的急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医生戴着口罩，用生理盐水轻轻擦拭苏衍嘴角的伤口，苏衍疼得皱了皱眉，却没出声。陆沉坐在旁边，眼神里满是心疼：“疼就说出来，别忍着。”
“不疼，” 苏衍睁开眼，看着陆沉，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就是有点肿，明天估计要被小李他们笑话了。”
“谁敢笑话你，我收拾他。” 陆沉握住苏衍放在腿上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等抓住坤沙，我们就去海边度假，好好休息几天 —— 之前答应你的，一定兑现。”
苏衍点点头，心里暖暖的。急诊室的灯光柔和了许多，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层温暖的纱。他知道，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但只要和陆沉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