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月圆如镜。
李家集的李大牛从工坊下工回家,走到半路才发现钱袋掉了。里面装着刚发的半月工钱,整整一两银子。他急得满头大汗,沿着来路找了半夜。
“别找了,”早起拾粪的张老汉碰见他,“天亮了去县衙失物招领处看看。”
李大牛将信将疑。第二天一早赶到县衙,果然看见自己的钱袋好端端摆在架子上,银子分文不少。管事的老吏笑着说:“昨夜打更的赵三捡到的,今早开门就送来了。”
这样的事在山北县已不稀奇。自从剿灭黑云寨,全县的民风为之一变。市集上丢了东西,去失物招领处准能找到;夜里家家户户不关门,只虚掩着防野猫;连孩子们在路上捡到铜钱,都会乖乖交给里正。
最让人惊叹的是腊月二十那夜。一队江南客商错过宿头,不得不在野外露宿。他们把价值千金的绸缎堆在路边,轮流守夜。后半夜守夜的伙计实在困极,打了个盹。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吓得魂飞魄散——却发现货物完好无损,连包裹的油布都没人动过。
“奇哉!怪哉!”客商首领连连称奇,“便是江南富庶之地,也不敢这般露宿啊!”
消息传开,更多客商慕名而来。他们不只是来做生意,更是想亲眼看看这个“路不拾遗”的奇迹之地。
腊月二十三,小年。石洼村的张老伯家出了件新鲜事——他家的老黄牛夜里挣脱缰绳跑了。要是在往年,这牛肯定找不回来了。可这回,天还没亮,邻村的王老汉就牵着牛找上门来。
“昨儿夜里听见牛铃声,”王老汉说,“想着准是你家的,一大早就给送来了。”
张老伯要留他吃饭,王老汉摆摆手:“搁以前,这牛早进锅了。现在谁还敢干这事?林大人立的规矩,偷盗者逐出山北,永不录用!”
这话道出了实情。林弈颁布的《山北新律》极其严苛:偷盗者不仅要受刑,还要在额上刺字,永远不得在山北立足。更厉害的是实行“连坐制”,一人偷盗,全家受罚。
但更管用的不是严刑峻法,而是百姓发自内心的自觉。现在谁家要是出了个偷儿,全家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年轻人议亲,头一件事就是打听对方家里有没有作奸犯科的。
腊月二十五,更稀奇的事发生了。几个从邻县逃荒来的流民,夜里偷偷摸进王庄,想偷些粮食过年。可他们在村里转了半天,发现家家户户都不锁门。最后他们蹲在村口大哭起来:
“这地方的人都不防贼,咱们还怎么偷啊!”
巡夜的民兵发现他们,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带他们去吃了顿饱饭,安排到新建的流民安置点。
“在山北,有手有脚就能吃饱饭,”带队的民兵队长说,“何苦要做贼?”
这批流民后来都成了山北县的忠实百姓。他们逢人便说:“走遍北疆,就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年关将至,山北县迎来了最大规模的流民潮。每天都有上百人从周边各县涌来,他们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眼中却闪着希望的光。
“听说山北县夜不闭户!”
“听说那里做工就能吃饱饭!”
“听说孩子还能上学堂!”
林弈下令开设五个流民安置点,提供食宿。更妙的是,他让这些流民参观工坊、农田、学堂,让他们亲眼看到山北县的变化。
“愿意留下的,分田地、安排工坊做工;想回去的,发给路费干粮。”
结果九成流民选择留下。他们中最让人动容的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三个孙儿,徒步走了三百里路。
“孩子们爹娘都饿死了,”老翁老泪纵横,“听说山北县的知县是活菩萨,我们就奔这儿来了。”
林弈亲自安排老人在工坊看门,三个孩子送进学堂。这件事传开后,更多贫苦人家举家迁来。
除夕夜,山北县举办了前所未有的团圆宴。新老居民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席间最热闹的话题就是比较往昔和今日。
“去年这时,我家连顿饺子都吃不上。”
“我带着孩子在外逃荒,差点冻死在路上。”
“现在好了,有房住,有衣穿,孩子还能念书。”
子时将近,林弈登上城楼撞响迎新钟。钟声回荡在山谷间,万家灯火依次亮起,照亮了这个不夜之城。
王铁柱巡夜归来,兴奋地报告:“大人,全县一百零三个村落,今夜无一户上门闩!”
这话让所有人为之动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个儒家理想中的大同世界,竟在这边陲小县成为了现实。
更让人感慨的是正月初三那天。一队州府来的巡察御史微服私访,故意在街上掉了个钱袋。他们躲在暗处观察,想看看这“夜不闭户”是真是假。
不到一炷香功夫,个卖菜的老农捡起钱袋,四下张望后,径直送往县衙失物处。御史们看得目瞪口呆。
“若非亲眼所见,断不敢相信!”御史回衙后对林弈深深一揖,“大人治县之能,下官佩服!”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州府,又传到京城。山北县成了朝野热议的传奇,甚至有人上书朝廷,请求推广山北县的治理经验。
但林弈最在意的不是这些虚名。正月十五灯会上,他看见个孩子举着糖葫芦在人群中穿梭,糖葫芦掉了,立即有人捡起来还给他。孩子笑得灿烂,全然不知恐惧为何物。
“这才是我想要的。”林弈轻声自语。
夜色渐深,万家灯火如星罗棋布。在这片光明中,没有盗匪的阴影,没有饥饿的威胁,只有安宁祥和。
而这份安宁,正在吸引着更多追寻光明的人。开春之后,山北县必将迎来新的人口高峰。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正在成为北疆百姓心目中的桃源。
林弈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但要让这份安宁长久持续,他还有更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