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攥着梨花木匣往回走,鞋底碾过晒谷场的碎麦秸,发出沙沙的响。墨尘刚把柳筐递给李婆婆,正蹲在溪边洗手,看见她怀里的木匣,水花滴在青石上:“找到啥宝贝了?脸都红透了。”
“要你管。”青瑶把木匣往怀里按了按,却被他伸手抽了过去。墨尘的指尖刚碰到匣面,就被锁扣上的桃花刻痕硌了下——那刻痕深浅不一,像当年爹教她刻木头时,握着她的手歪歪扭扭划下的。
“这是……”墨尘的声音顿住了。他认得这木匣,小时候在柴房见过一次,被蛛网裹着塞在梁上,当时以为是装旧银器的,没敢碰。没想到是青瑶娘的东西。
青瑶抢回木匣抱在怀里,耳尖发烫:“我娘的陪嫁匣,里面有我爹的药方。”她忽然想起纸条上的话,没头没脑地加了句,“我娘说咱俩要好好相处。”
墨尘正往溪里扔石子,闻言手一歪,石子没打中水面的浮萍,溅了他一脸水。他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知道了。”声音闷闷的,却没像往常那样怼她。
两人往回走时,青瑶总觉得怀里的木匣在发烫。路过老槐树,她忽然停住脚:“你说,我爹会不会没走?这药方上的字迹,去年我还在镇卫生院的旧档案里见过类似的。”
墨尘抬头看了眼槐树的树疤——那是十年前雷劈的,当时爹正抱着她躲在树下,后来树没死,爹却不见了。他踢了踢树根的土:“档案里的字迹……可能是巧合。”
“才不是巧合!”青瑶把木匣打开,翻出那张治风寒的药方,指着末尾的小字,“你看这‘蜜枣两颗’,我爹总说我怕苦,每次煎药都要放!”她忽然拽着墨尘往镇卫生院跑,“走!去查档案!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卫生院的档案室积着厚厚的灰,阳光从气窗斜照进来,光柱里的尘埃像游弋的小鱼。青瑶踩着木梯翻最顶层的旧档案,墨尘在下面递火把,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在跳舞。
“找到了!”青瑶忽然尖叫,手里的档案册哗啦啦掉下来,墨尘伸手接住时,指腹擦过一页泛黄的纸——那是张住院记录,病人姓名处模糊不清,症状栏写着“风寒入肺,伴失忆”,医嘱栏的字迹和药方上的如出一辙,末尾同样标着“蜜枣两颗”。
青瑶的手指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娘临终前说的胡话:“你爹没走远,他只是忘了回家的路……”眼泪砸在档案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墨尘忽然从后面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稳稳的。
“别晃,梯子不稳。”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喘,“我去问老院长,他在这里待了三十年,说不定认得这字迹。”
老院长听完青瑶的描述,抽着旱烟沉默了半晌,忽然往药房走:“你们跟我来。”药架最底层藏着个铁皮盒,里面放着本日记,泛黄的纸页上贴着张剪报,照片里的男人正给病人喂药,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青瑶。
“这是十年前从山涧里救上来的采药人,”老院长磕了磕烟杆,“当时他浑身是伤,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治风寒的方子。前两年搬去县城开诊所了,就在东大街‘回春堂’。”
青瑶捏着剪报的手抖得厉害,木匣里的银锁片硌着掌心,疼得她眼眶发酸。墨尘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往门外跑,风掀起她的辫子,像条欢快的红绸带。
“跑啥?”青瑶的声音被风吹得散碎。
“去县城!”墨尘的声音里带着她没听过的急,“再晚赶不上末班车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木匣在青瑶怀里轻轻晃,像装着半匣子旧月光。她忽然想起娘写在纸条上的话,原来有些话不用憋在心里,有些等待终会有回响,就像这春天的风,绕了十年,终究还是吹到了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