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瑶就被院外的竹哨声吵醒。那声音脆生生的,一下下勾着人往外瞧,像极了小时候在乡下,卖花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时吹的调子。她披衣推窗,见墨尘正蹲在竹架旁,嘴里叼着根竹哨,手里拿着把小剪刀,正给新抽条的菊苗剪枝。
“醒了?”墨尘抬头,哨子从嘴里滑到胸前,挂着的红绳晃了晃,“刚在篱笆外摘了些薄荷,你闻闻。”他抬手递过来个竹篮,篮底铺着层荷叶,绿油油的薄荷叶片上还沾着露水,清清凉凉的香气一下子漫进屋里。
青瑶接过竹篮,指尖碰着带露的叶子,忽然发现篮壁上编着圈细碎的花纹——是用染了色的竹篾嵌进去的,淡绿的叶,鹅黄的蕊,细看竟是朵小小的菊。“这篮儿是你编的?”她惊讶地挑眉,“以前怎么没见你露过这手艺。”
墨尘挠挠头,耳朵有点红:“前阵子看李婆婆编筐,跟着学了两招。想着你总爱往篮里装些绣线、碎布,编个带花纹的,看着顺眼。”他低头继续剪枝,竹哨在胸前轻轻晃,“对了,阿珠托人捎信来,说酸梅酱发酵得正好,让咱们明儿去取些回来,配着新蒸的米糕吃。”
青瑶把薄荷放进陶碗,往里面浇了点井水,叶片在水里轻轻晃,像一群绿翅膀的小蝴蝶。“正好,昨天蒸糕的面发上了,明儿早起就能蒸。”她回头看墨尘,见他额角渗着汗,鼻尖沾着点泥,忍不住笑,“你这剪枝的架势,倒像模像样,跟谁学的?”
“前院的张大爷。”墨尘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把汗,“他说养花跟做人一样,得懂得舍,该剪的枝不剪,养分都被杂枝抢了,开不出好花。”他指着竹架上盘绕的藤蔓,“你看这枝,看着壮实,其实内里是空的,留着只会耗着劲儿。”
青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藤蔓看着粗,捏起来却软软的。她忽然想起昨夜墨尘冒雨培土的样子,那时候他手里攥着的稻草,也是这样往根须里塞得实实的,不留下一点空当。
“对了,”墨尘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递过来,“这是张大爷给的花籽,说是叫‘月光花’,夜里开,花瓣是白的,像撒了层银粉。他说种在竹架底下正好,能顺着架子爬,秋天开花时,能把整个架子罩住。”
青瑶打开布包,里面的花籽黑亮饱满,像一粒粒小珍珠。她捏起一粒放在手心,忽然觉得这小小的籽儿里,藏着好多盼头——盼着它发芽,盼着它爬藤,盼着秋夜里开出满架的白花,像落了场星星。
“下午我就把它种上。”她把花籽小心地收进瓷盒,“得找个大点儿的盆,张大爷说这花扎根深。”
“我去后山挖点腐叶土来。”墨尘扛起墙角的小锄头,“那里的土肥,保准能长好。”他走到院门口,又停下回头,“对了,竹篮里还有几个刚摘的桃儿,是李婆婆家树上的,你洗两个当点心。”
青瑶低头看向竹篮,果然见荷叶底下压着几个粉嘟嘟的桃儿,果皮上还带着绒毛。她拿起一个,凑到鼻尖闻了闻,清甜的香气混着薄荷的凉,像含了口春天的风。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片晃动的光斑。青瑶蹲在竹架旁,手里捏着小铲子,把腐叶土一点点填进花盆。墨尘坐在对面的石阶上,手里削着根竹条,说是要给月光花搭个更结实的爬架。
“你说,”青瑶忽然开口,“等这花爬满架子,夜里开花的时候,会不会像落了雪?”
墨尘抬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说不定比雪还好看。到时候咱们搬张竹榻放在架底下,一边吃桃儿,一边看花开,好不好?”
青瑶笑着点头,手里的铲子轻轻往土里按了按。她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刚种下的花籽,看着不起眼,可只要你用心培土、浇水,总有一天,它会顺着你搭的架子,悄悄爬满整个岁月,开出满架的光。
竹篮就放在旁边,里面的薄荷还在水里晃,桃儿的甜香漫在空气里。青瑶看着墨尘低头削竹条的侧脸,他的手指在竹条上翻飞,削出的竹屑像撒了把碎玉。她忽然想起阿珠说的,“好光景不是等来的,是一针一线编出来的,是一锄一铲种出来的”,现在才算真的懂了。
傍晚收工时,花盆里的月光花籽已经埋好,旁边搭起了个小小的竹架,墨尘说这样等芽儿冒出来,就能顺着往上爬。青瑶把竹篮洗干净,往里面铺了块新染的蓝布,打算明天装米糕用。
墨尘收拾锄头时,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往青瑶手里一塞:“给你的。”是个用竹篾编的小玩意儿,像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还嵌着点碎玻璃,在夕阳下闪着光。
“刚学的,编得不好。”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青瑶捏着竹蝴蝶,指尖碰到那点碎玻璃的凉,忽然觉得这春天,就藏在这一针一线、一草一木里,藏在竹篮的花纹里,藏在他低头削竹条的影子里,轻轻巧巧,却又踏踏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