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时,檐角的冰棱已经能垂到膝盖,阳光一照,像挂了串水晶帘子,晃得人眼睛发花。墨尘扛着斧头往竹林走,青瑶揣着暖手炉跟在后面,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爹说的竹筏,得用三年生的老楠竹才结实。”墨尘拨开挡路的竹枝,雪沫子簌簌落在他肩头,“你看这根,够粗不?”他指着棵碗口粗的楠竹,竹节匀称,表皮泛着淡淡的青。
青瑶伸手摸了摸,竹身冰凉坚硬,指尖划过细密的纹路:“这根好,就是太高了,砍下来会不会砸到旁边的幼竹?”她指着竹根处冒出的几株嫩芽,绿得像翡翠。
墨尘从怀里掏出根红绳,小心翼翼系在幼竹上:“等会儿砍的时候往东边倒,避开它们。”他抡起斧头试了试,又放下,“得先在竹身锯个豁口,不然倒的时候没准头。”
青瑶蹲下身,发现雪地里藏着些干枯的竹叶,被冻得脆脆的。她捡了几片拢在手里,忽然想起什么:“编竹筏的时候,能不能留个小格子?我想种点风信子,等春天开了花,竹筏飘在湖上肯定好看。”
“当然能!”墨尘眼睛一亮,“再给你编个小竹篮挂在筏尾,盛满花瓣当诱饵,说不定能钓上彩色的鱼呢!”他比划着竹篮的形状,“要圆的还是方的?方的好装土,圆的好看……”
“圆的吧。”青瑶笑着打断他,“像你去年给我编的那个装梅子的小筐。”
“那筐早该换了!”墨尘挠了挠头,“这次给你编个带提手的,缀上铃铛,一动就响,吓走小鱼的话……”
“才不会!”青瑶拿起片竹叶往他脸上扫,“铃铛声是给小鱼伴奏呢!”
两人笑闹着锯倒楠竹,墨尘用斧头削去枝丫,青瑶就蹲在旁边整理竹篾——她学这手艺已有半月,指尖虽还带着薄茧,却能熟练地把竹皮劈成细条,像绿色的丝带缠在手腕上。
“墨尘哥!青瑶姐!”远处传来二丫的喊声,小姑娘踩着雪跑过来,手里拎着个布包,“娘让我送早饭!还说让你们别忘了去看西坡的梅花,雪化了开得正旺呢!”
布包里是热乎乎的菜团子和小米粥,青瑶掰开个菜团子,里面混着细碎的笋丁,鲜得很。“二丫,你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她塞了半个给二丫,“等竹筏编好了,带你去湖上漂一圈!”
二丫眼睛瞪得溜圆:“真的?我能带上我的布鸭子吗?它还从没下过水呢!”
“当然能。”墨尘喝了口粥,指了指堆在旁边的竹料,“到时候给你鸭子编个小救生圈,保证沉不了。”
小姑娘乐颠颠地跑了,临走时还不忘喊:“我去叫石头哥他们来帮忙抬竹子!”
没过多久,石头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子扛着扁担来了,见了堆在雪地里的楠竹,一个个摩拳擦掌。“尘哥,这竹筏要编多大?能载几个人?”石头搓着冻红的手,眼里满是期待——他去年就听说墨尘要编竹筏,盼了一冬天。
“够咱们六个坐的。”墨尘用脚在雪地上画了个圈,“中间摆张小桌,放酒菜;两边做长椅,青瑶说要铺软垫;尾巴留块地方,给二丫的鸭子当泳池。”
“得加个遮阳棚不?”另一个小子挠了挠头,“万一出太阳,晒得慌。”
青瑶想了想:“用芦苇编个棚子吧,透风又遮阳,还能挡挡小雨。”她想起去年在湖边看到的芦苇荡,风吹过像绿色的波浪,“再缀点干芦花,飘起来肯定好看。”
“行!”墨尘拍板,“石头带俩人去割芦苇,注意别踩坏湖边的蒲草,那是水鸟下蛋的地方。”他转头对青瑶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青瑶脸颊有点热,低头继续劈竹篾,阳光透过竹枝照在她手上,把细小的竹丝映得发亮。墨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雪后的晴天,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中午时,竹筏的框架已经搭得差不多了。墨尘指挥着众人把粗竹并排铺开,用竹绳牢牢捆住,再用细篾在缝隙间编了层网,防止脚滑。青瑶则带着二丫,把捡来的梅花枝插在框架的缝隙里,雪水顺着花瓣滴落,在竹筏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像极了水墨画。
“墨尘哥,你看这花纹!”青瑶指着刚编好的竹篮,篮沿用细篾勾了圈梅花,“像不像你娘绣帕上的样子?”
墨尘凑近一看,果然有几分神似——老夫人绣帕上的梅花,就是这样疏疏落落,带着股傲气。“像!比绣帕上的还好看!”他拿起竹篮,往里面塞了个暖手炉,“这样风信子就不怕冻了。”
夕阳西斜时,竹筏终于成型。众人合力把它抬到湖边,轻轻推入水中,竹筏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像片巨大的荷叶。梅花枝在风里轻轻摇晃,芦苇棚子沙沙作响,二丫的布鸭子被放进小泳池,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完美!”墨尘跳上竹筏,张开双臂平衡身体,“开春桃花开了,咱们就来这儿野餐!”
青瑶跟着上去,脚下的竹篾微微弯曲,带着点弹性。她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竹筏、梅花、远处的雪山,还有身边的墨尘,都清清楚楚映在里面,像幅会动的画。
“等桃花落了,咱们再编个更大的。”墨尘忽然说,声音很轻,“载着爹娘,顺着河漂到下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青瑶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晚霞,亮得像落了星星。“好啊。”她轻声应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远处的炊烟升起来了,带着饭菜的香气。石头他们扛着工具往回走,笑声在雪地里传得很远。青瑶和墨尘并肩坐在竹筏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山后,把水面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
“明天该去买风信子的种子了。”青瑶忽然说。
“嗯,还要买软垫,红的还是蓝的?”
“蓝的吧,配湖水好看。”
“再买串铜铃铛,挂在芦苇棚上……”
他们的声音轻轻的,混着湖水的荡漾声,像在给这个雪后的黄昏,哼一首温柔的歌。竹筏静静漂在水面上,载着未来说不完的期盼,也载着此刻,刚刚好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