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窗台时,青瑶正在翻晒草药。竹匾里摊着刚采的紫苏叶,带着露水的腥气,混着檐下晒干的薄荷香,在院子里漫开来。墨尘蹲在篱笆边,手里拿着把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刨着土——那里埋着青瑶昨天交给他的川贝种子,他特意选了篱笆根最湿润的角落,说要让它们顺着篱笆爬,将来能替葡萄藤挡挡太阳。
“慢点挖,别把根须弄断了。”青瑶端着竹匾走过去,见他把土刨得太松,忍不住提醒。她放下匾,伸手抚平土坑边缘,指尖沾着的紫苏汁液蹭在泥地上,留下淡淡的紫痕。
墨尘的动作立刻放轻了,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种子。他看着青瑶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鼻尖还沾着片紫苏叶的碎末,看着有点滑稽,又有点让人移不开眼。“昨天的川贝蜜水很好喝,”他忽然说,“比镇上卖的甜酒还润。”
青瑶的耳尖微微发烫,转身去翻竹匾里的紫苏:“那是用去年的槐花蜜腌的,李伯说陈蜜更养人。”她没说的是,那罐蜜是她攒了半年的,每次去镇上赶集,都要绕去养蜂人的摊子前,一点点攒够的。
篱笆外传来轱辘声,是张婶推着独轮车路过,车上装着刚收的绿豆,绿莹莹的像撒了一地星星。“瑶丫头,墨小子,要不要来点绿豆?新收的,煮粥最香。”张婶的大嗓门像挂在树上的铜铃,震得篱笆上的牵牛花颤了颤。
“要!”墨尘立刻应道,放下锄头就往篱笆外跑,“我娘说绿豆汤能解暑,正好给青瑶败败火。”
青瑶看着他的背影笑了,拿起竹匾里最完整的几片紫苏叶,用麻绳串起来,挂在篱笆上。阳光穿过叶片,把叶脉照得像绣在绿绸上的金线。她想起李伯的药书里写的:“紫苏性温,可解鱼蟹毒,亦能散表寒。”去年墨尘吃了河鲜闹肚子,就是用紫苏煮水才好的。
墨尘抱着半袋绿豆回来时,额头上渗着薄汗,却笑得眼睛发亮:“张婶说算咱们便宜点,还送了把苋菜,说中午炒着吃。”他把绿豆倒进陶罐里,又去井边打水,木桶撞击井壁的声音“咚咚”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先泡上绿豆吧,”青瑶接过苋菜,往厨房走,“等会儿我来煮,你别忘了给川贝浇水。”
“知道啦。”墨尘的声音从井边传来,带着点雀跃。
厨房里,青瑶把苋菜择洗干净,嫩绿的叶子沾着水珠,看着就新鲜。她想起小时候,娘总说“苋菜红汤最养人”,每次煮苋菜,汤汁都会染成漂亮的胭脂色,拌着米饭能多吃两碗。
正想着,忽然听见墨尘在院子里喊:“青瑶,你快来看!”
她擦了擦手跑出去,看见墨尘蹲在篱笆边,手指着土坑。昨天埋下的川贝种子,居然冒出了嫩黄的芽尖,像刚出生的小鸡,怯生生地顶开泥土,沾着点湿泥,看着又娇又嫩。
“长这么快?”青瑶也蹲下身,眼里满是惊喜。她以为至少要等上三五天,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发芽了。
“可能是昨天的雨水好,”墨尘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芽尖,又赶紧收回手,怕碰坏了,“李伯说草木有灵,大概知道咱们盼着它长。”
青瑶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芽尖看。阳光落在上面,嫩黄的芽尖泛着微光,像裹了层金粉。她忽然觉得,这芽尖不止是川贝的希望,也是他们的——那些藏在心底的话,那些没说出口的期盼,或许也像这芽尖一样,在悄悄生长。
中午的太阳渐渐热起来,墨尘把竹床搬到槐树下,青瑶端来刚煮好的绿豆汤,冰镇过的,上面漂着片薄荷叶,凉丝丝的甜。
“尝尝?”她递给他一碗,碗沿还沾着水珠。
墨尘接过,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比镇上茶馆的还好喝。”他看着青瑶碗里没怎么动,又把自己的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也多喝点,看你脸都热红了。”
青瑶低头喝着汤,绿豆的清甜混着薄荷的凉,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得让人眯起眼。槐树叶在头顶沙沙响,漏下的光斑落在碗里,像撒了把碎银。
“下午去采草药吧?”墨尘忽然说,“李伯说后山的蒲公英正嫩,挖回来晒干,冬天泡茶喝能治咳嗽。”
“好啊,”青瑶点头,“顺便看看有没有马齿苋,张婶说用蒜炒着吃最香。”
两人相视一笑,碗沿的水珠滴落在竹床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篱笆上的紫苏叶在风里轻轻晃,把药香送得很远。川贝的芽尖又长高了些,像在偷偷听着他们的话,悄悄积攒着力气,准备往更高的地方爬。
日子就像这院子里的风,不疾不徐,带着草药的香,还有藏在烟火里的甜,一点点往前淌。青瑶看着墨尘低头喝汤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说什么,有些东西,像川贝的芽尖一样,自然会慢慢长出来,在阳光里,在风里,在每一碗绿豆汤里,清清楚楚地告诉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