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墨尘就揣着竹篾条蹲在了院角的老槐树下。竹篾是昨天特意去镇上买的,青黄色的条子泛着润光,他指尖捏着最细的一根,学着竹篾匠的样子在膝盖上蹭了蹭,试图让它更柔韧些。
“这篾条得先烤软才好编。”青瑶端着铜盆出来泼水,看见他笨手笨脚把篾条折出个死结,忍不住笑出声。晨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发顶,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耳尖一红,把竹篾往身后藏:“起来了?我、我试试编个小篮子”
“我看看。”青瑶走过去,捡起地上一根断了的篾条,“你这力道不对,得像这样——”她指尖捏住篾条两端,轻轻往中间一拢,篾条弯出个圆润的弧度,“竹篾有灵性,你顺着它的劲,它才肯听话。”
墨尘盯着她翻飞的指尖,看她把三根篾条十字交叉,指尖压挑之间,篮底的雏形慢慢显出来。他学着样子试了试,篾条却“啪”地断成两截,断口扎在手心,渗出点血珠。“笨死了。”他懊恼地往地上砸了下拳头。
“谁一开始就会啊。”青瑶拉过他的手,往伤口上抹了点灶台上的猪油——李婆婆说过,猪油能止血。“我第一次编络子,把红线缠成了死疙瘩,被娘笑了半个月。”她捡起新的篾条,“来,我捏着你的手教你”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挨得很近,青瑶的指尖带着灶间的暖意,墨尘的手却有点凉,微微发颤。篾条在两人掌心慢慢游走,时而交叉,时而相扣,像两条纠缠的青蛇。他闻着她发间的艾草香——那是昨天晒在房梁上的艾草,夜里起风,落了些在她发里,混着皂角的清爽,让人心里发酥。
“对,就这样,压一挑一”青瑶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水面的雨。墨尘盯着她的睫毛,长而密,垂下来时能遮住眼里的光,他忽然想起昨夜她给李婆婆盖被时,也是这样垂着睫毛,动作轻得像片云。
“啪”又一根篾条断了。
“算了,我来编吧。”青瑶笑着夺过篾条,“你去把艾草捆好,李婆婆说要陈艾,得把梗子挑出来。”墨尘应声起身,看见墙角堆着的艾草,叶片上还带着晨露,他拿起小竹篮,一片一片捡着挑着,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挑艾草,得把枯的、烂的都捡出去,剩下的才是能暖心的好东西。
日头爬到头顶时,一个歪歪扭扭的艾草篮终于编好了。篮沿有点歪,提手还松松垮垮,但总算能装东西。墨尘看着青瑶往里面铺油纸,再把挑好的陈艾装进去,艾草的清香混着竹篾的草木气,漫了满院。
“走吧。”青瑶提着篮子起身,看见墨尘手背上的伤,又往他手心塞了块糖——是二丫昨天给的,水果味的,有点酸。“路上吃”
两人沿着田埂走,墨尘的布鞋踩在泥里,发出“噗叽”的声。青瑶的裙摆扫过路边的狗尾巴草,草籽粘在上面,像缀了串小铃铛。“你说李婆婆会不会喜欢这篮子?”墨尘忽然问,声音有点闷。
“肯定喜欢啊。”青瑶晃了晃篮子,艾草在里面轻轻响,“她才不挑样子,你编的,她看着就高兴。”她想起李婆婆的牙快掉光了,笑起来嘴巴瘪瘪的,却总爱说“墨小子有心了”。
快到李婆婆家时,远远看见竹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像挂了串小喇叭。墨尘忽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青瑶手里塞:“给你的”是个竹篾编的小蚱蜢,翅膀有点歪,却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
青瑶捏着蚱蜢的腿,忽然笑了。阳光穿过花藤落在她脸上,亮得像撒了把金粉。“编得真好。”她说着,把蚱蜢放进艾草篮里,“等会儿让李婆婆瞧瞧,她准说你手巧”
墨尘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他挠挠头,看见田埂边有朵野菊花,摘下来往青瑶发间一插:“好看”
风一吹,花瓣落了片在艾草篮里,混着艾草香,成了谁也说不出的好闻气味。青瑶忽然觉得,这歪歪扭扭的篮子,比镇上买的任何精巧玩意儿都珍贵——因为里面装着的,是两个人的心意,像艾草一样,看着普通,却能焐热一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