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的晨光被漫天尘土遮得昏暗，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平原。
震得城墙微微发颤，砖缝里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曹复立在城头，手掌按在冰凉的城砖上，指尖摩挲着岁月刻下的沟壑。城外，季林的军队密密麻麻铺展开来，“季”字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士兵铠甲反射的冷光，混着出鞘刀刃的寒芒，刺得人眼生疼。
“曹复！开门受降！”
季林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着亮银甲胄，手里握着柄泛着奇异光泽的长剑。声音通过铁皮喇叭放大，嗡嗡地传遍全城，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你谋害我季家宗主，屠戮忠良，今日我率季家大军，只为讨个公道！”
城墙上的士兵窃窃私语，眼神里爬满不安。曹复眉头微蹙，转身看向身后——季良正扶着季宁，一步一挪地走上城头。
季宁裹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苍白如纸，被风一吹，单薄的身子忍不住发抖，却硬是梗着脖颈，挺直了腰板。
“季林……你这个逆贼！”
季宁的声音微弱却执拗，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扯着破旧的风箱：“我尚在人世……你谋反独立，勾结外敌……还有何脸面谈公道！”
季林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震得周围空气都在颤：“诸位将士看清了！那不过是曹复找来的替身！我兄长早已被他暗害，怕东窗事发，才弄个假人蒙骗大家！”
他抬手一挥，语气陡然凌厉如刀：“曹复狼子野心，勾结墨公两家，意图颠覆鲁国！今日我替天行道，攻破安城，诛杀曹复，为我兄长报仇！”
“放箭！攻城！”
命令落地的瞬间，箭矢如雨，朝着城头泼洒而来。士兵们连忙举起盾牌，“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密集如雨，不少箭矢穿透盾牌缝隙，钉在城墙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曹复一把将季良和季宁拉到盾牌后，沉声道：“快带季宗主下去！这里危险！”
季良咬着牙，扶着季宁往后退，脚步沉稳：“安国君，你多加小心！我这就去组织人手，守住城门！”
季宁被扶走前，回头看向曹复，眼神里满是愧疚，嘴唇翕动：“安国君……连累你了……”
曹复没回头，只是握紧了腰间的改良弩机，指尖触到光滑的扳机：“季宗主安心养伤，安城，我守得住。”
他转身看向城下，季林的士兵已经推着云梯冲来。云梯底部装着轮子，比传统样式灵活不少，显然是经过改良的，滚动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公输墨！投石机准备！”曹复大喊。
公输墨应声，挥手示意工匠们动手。改良后的投石机比之前轻便，射程却远了不少，上面装着曹复设计的瞄准刻度——借鉴了现代准星的思路，虽简陋却实用。
“放！”
一块块烧红的巨石被投出，带着呼啸声砸向攻城的士兵。巨石落地，尘土飞扬，砸中的士兵惨叫着被压在下面，云梯也被砸断了好几架，攻城的阵型瞬间乱作一团。
“墨家连弩！压制射箭！”禽滑厘高声下令。
城墙上的墨家弟子们架起改良后的连弩，桑木弓臂裹着牛筋，拉力十足。一次三支箭射出去，射程比之前远了两成，精准地射向云梯上的士兵，惨叫声此起彼伏。
曹复拿起一把改良弩机，瞄准冲在最前面的小校。弩机扳机经过反复打磨，早已不卡壳，他轻轻扣动，箭矢“嗖”地飞出，正中那小校咽喉。
他心里嘀咕：幸好赶在围城前批量赶制出这些家伙，换了老法子的兵器，要不然安城恐怕撑不过几日。季林的兵倒是悍，可惜瞎了眼，跟着叛国贼卖命。
厮杀一直持续到日头正中，城下的尸体堆成了小山。浓重的血腥味裹着尘土，呛得人喉咙发紧，胃里翻江倒海。
季林的军队暂时后退，安城的士兵们才有机会喘口气，纷纷靠在城墙上，大口喝着水，用衣角擦拭兵器上的血迹。
“安国君，探哨回来了！”
石砚快步走来，脸上满是尘土，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声音带着急促：“曲阜那边……没有回信。”
曹复指尖猛地发凉，攥着弩机的指节微微发颤。他早料到求援不易，却没料到鲁公连一句回应都吝啬给。
“探哨还说，”石砚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曹复耳边，“保守派在朝堂上大闹，说您勾结墨公两家，意图谋反，季林围城是咎由自取。”
“相国大人据理力争，说唇亡齿寒，安城破则曲阜危，可君上……始终一言不发。”
曹复苦笑一声，顺手扯了片城墙上的野草，在手里慢慢搓碎。苦涩的汁液沾着掌心的汗，凉丝丝的：“他是怕调走曲阜的军队，自家老巢不保。鲁国的安危，终究比不上他的曲阜。”
话音刚落，又一名探哨策马而来。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甲胄上满是尘土和血污，声音带着哭腔：“安国君！尼山关急报！宋、邾联军从南边攻城，季林另一支部队从北边夹击，尼山关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曹复心里咯噔一下，野草碎末从指间滑落。安城被围，尼山关遭夹击，曲阜援军无望，他们成了真正的孤城。
“守得住吗？”曹复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干涩得发疼。
“守将是季将军的直属部下，拼死抵抗！”探哨抹了把脸，泪水混着尘土往下淌，“可宋、邾联军攻势太猛，季林的军队又拿着那种锋利兵器，尼山关……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听到消息，脸色纷纷变了，议论声越来越大。不安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曹复深吸一口气，走到城墙边，高声道：“诸位将士！曲阜援军虽未到，但我们有墨家、公输家助力，有改良的器械，有坚不可摧的城墙！”
“季林是叛国贼，宋、邾是外敌，今日我们守的，不仅是安城，更是自己的家园！”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压过了所有议论：“只要我们再坚守几日，必有转机！我曹复在此立誓，与诸位同生共死，绝不退缩！”
士兵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眼神里重新燃起斗志，纷纷举起兵器大喊：“同生共死！绝不退缩！”
喊杀声震彻云霄，盖过了远处隐约的马蹄声，在安城的上空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