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长安北衙禁军营。
秦昭的银瞳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那颗嵌着青霜剑碎片的右眼,此刻正倒映着北衙高墙上蜿蜒的血迹——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泛着银光的妖血,像某种活物般在砖缝间蠕动。距离血月之夜已过去三天,但长安的妖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尤其是北衙这片区域,每到子时就会响起诡异的哭声,像是婴儿,又像是幼兽。
\"秦帅,就是这里。\"
王七——现在该叫他\"铁拐老七\"了——压低声音道。少年的断腿装了精铁打造的假肢,走起路来反而比常人更轻。他指向营房西侧的一座石堡,那是北衙存放兵械的库房,此刻却门窗紧闭,檐下挂着十二盏惨白的灯笼。
\"三更天进去的。\"老七的独眼在阴影中闪烁,\"六个金吾卫,出来时只剩三个,而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石堡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五指张开,掌心赫然长着一张蠕动的嘴!那嘴开合间露出细密的尖牙,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更骇人的是,手腕处套着金吾卫特制的护腕——这怪物生前是禁军!
秦昭的血刃在鞘中轻颤。他左手按住刀柄,右手从怀中取出逆鳞匕。自从绯烟被银针所伤昏迷不醒后,这把龙气淬炼的匕首就成了他压制妖血的唯一倚仗。
\"结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五名捉妖队成员迅速散开。瘸腿道士的桃木剑插地画符,独眼老妪的食尸鬼潜入阴影,郎中撒出蛊虫封锁退路...
而秦昭自己,则径直走向那只诡异的手。
石堡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十倍。
秦昭的银瞳调节焦距,看清了这处被改造过的空间——原本存放兵械的木架全被推到墙边,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口青铜大缸。每口缸里都浸泡着一名金吾卫,只露出头颅。他们的天灵盖被掀开,里面不是脑浆,而是跳动的银丝!
\"这是...妖化兵...\"老七的假肢踩到一滩黏液,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秦昭的血刃挑起缸边的一块铁牌。牌上刻着\"景龙三年制\",背面是太极狐纹——韦后的印记!
最中央的缸突然爆裂。
银色的液体喷涌而出,落地后凝聚成人形。那\"东西\"有着金吾卫的铠甲,但头盔下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银丝。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胸腔突然裂开,射出数十根银针!
\"铛铛铛——\"
秦昭的血刃舞成光幕,银针全部被弹开。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扎入墙壁的针突然膨胀,变成新的\"银丝人\"!
\"是子母妖!\"瘸腿道士的雷符在空中炸开,\"斩本体!\"
秦昭的银瞳锁定最初那个银丝人。血刃第九式起手,刀光如血虹贯日——却在即将斩中目标的瞬间,被某种无形屏障挡住!
\"咯咯咯...\"
银丝人的头盔掉落,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刻着\"李显\"二字!
\"先帝的心头肉...\"
独眼老妪的食尸鬼刚靠近就化为脓血。老七的铁拐砸在银丝人肩上,却像击中棉花般毫无效果。秦昭的逆鳞匕脱手飞出,钉在那颗心脏上——
\"滋啦!\"
龙气与妖血相激,炸开一团银雾。心脏表面的\"李显\"二字突然流血,整个石堡随之震动!
剩余的十一口青铜缸同时爆裂,二十二名半妖化的金吾卫破缸而出。他们保持着人形,但皮肤下银丝蠕动,眼珠全部变成了狐类的竖瞳。更诡异的是,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人皮灯笼,灯芯燃烧的是某种黑色油脂。
\"尸油...混着紫河车...\"郎中嗅了嗅就剧烈呕吐起来。
秦昭的血刃横斩,三名金吾卫拦腰而断。但伤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银丝,这些丝线落地即燃,火焰中浮现出韦后的虚影!
\"秦爱卿...\"虚影轻笑,\"本宫的新军如何?\"
回答她的是一道青光。
秦昭右眼中的青霜剑碎片突然飞出,刺穿虚影眉心。幻象消散的刹那,他看见银丝人心脏后连着一根几乎透明的线——延伸向地底!
\"下面还有东西!\"
血刃插地,青石板应声而裂。露出下方的景象时,连见惯妖祟的捉妖队都倒吸凉气——
地窖中整齐排列着三百具孕妇尸体!
她们的腹部被剖开,胎盘与胎儿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跳动的小型肉囊。每个肉囊都通过银丝与上方的金吾卫相连,像某种邪恶的共生系统。
而在地窖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由头骨堆成的祭坛。坛上放着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地窖景象,而是大明宫寝殿——韦后正对镜梳妆,颈后的狐毛清晰可见!
\"这是...血脉嫁接...\"瘸腿道士的桃木剑突然自燃,\"她用孕妇精血喂养妖兵!\"
仿佛回应他的话,所有肉囊同时跳动起来。上方的金吾卫们发出整齐的嚎叫,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底下银丝编织的真身!
秦昭的银瞳突然剧痛。右眼中的青霜剑碎片疯狂震颤,投射出一段记忆——
三十年前的神龙政变夜,韦后寝宫里进行着同样的仪式。而主持者不是别人,正是秦昭的父亲!
\"秦帅!小心!\"
老七的吼叫让秦昭回神。一只完全妖化的金吾卫已经扑到面前,利爪距离咽喉不足三寸!
血刃本能地横挡,却在碰撞瞬间传来\"咔嚓\"脆响——陪伴秦昭多年的祖传宝刀,竟然断了!
断刃旋转着插入地窖,正好刺中那面青铜镜。镜面碎裂的刹那,韦后的尖啸响彻石堡:\"秦琰的儿子!你和你爹一样该死!\"
所有妖化金吾卫同时僵直。他们的银丝脱离肉体,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太极狐纹。而地窖中的孕妇尸体则集体坐起,腹部的肉囊爆开,飞出无数长着人脸的银蛾!
\"退!\"
秦昭一把拽起老七向后跃去。独眼老妪撕开眼罩,释放出封印的所有食尸鬼;瘸腿道士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画符;郎中则撒出全部蛊虫,组成自杀式屏障...
爆炸声中,石堡屋顶被掀飞。秦昭在烟尘中看见地窖祭坛上多了个人影——
绯烟!
小狐妖不知何时醒来,赤裸的双足踩在头骨祭坛上,新生尾巴上的鎏金铃铛叮当作响。她的金瞳完全变成了银色,正用爪子从镜框上抠下一物——
半块青铜令牌!
\"大人...\"她的声音混合着狐女的腔调,\"您终于来了...\"
秦昭的逆鳞匕脱手飞出。不是攻击绯烟,而是刺向自己左臂!龙气入体的剧痛让他短暂清醒,银瞳终于看穿真相——
眼前的\"绯烟\"体内有两道魂魄,一道是她自己,另一道是冰棺狐女!而那块青铜令牌,正是李隆基交给他的\"锁\"的另一半!
\"把令牌给我。\"秦昭伸出妖化的左手,\"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绯烟\"笑了。她轻轻一捏,令牌化为齑粉:\"晚了...娘娘已经拿到想要的了...\"
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三百具孕妇尸体同时炸裂,血雾中浮现出十二个鎏金大字:
\"以皇嗣为祭,唤九尾降世\"
北衙上空突然阴云密布。
不是普通的乌云,而是由银丝交织成的天幕!秦昭抱着昏迷的绯烟冲出石堡时,整个禁军营已经乱成一团——
还活着的金吾卫们正在互相厮杀。赢家会剖开败者的胸膛,生吞其心脏。而每吃下一颗心,他们的皮肤就银化一分,最终变成与石堡里相同的怪物!
\"是骨哨声...\"老七的假肢被银丝缠住,正迅速腐蚀,\"有人在控制他们!\"
秦昭的银瞳扫视四周。在北衙最高的望楼上,站着个披红袍的西域僧人。他手中拿着一支人骨制成的哨子,每次吹响,就有更多金吾卫发狂。
最可怕的是,僧人的颈后也生着银毛!
\"带绯烟走!\"秦昭将小狐妖抛给老七,\"去找李隆基...真正的那个!\"
血刃虽断,杀气未消。秦昭以断刀为引,左臂银丝为弦,竟在瞬间搭出一张\"弓\"。逆鳞匕作箭,瞄准望楼——
\"嗖!\"
匕首贯穿僧人咽喉的刹那,骨哨声变成了凄厉狐啸。所有妖化金吾卫同时跪地,他们的银丝离体升空,在云层中组成巨大的狐脸。
狐脸开口,发出的却是韦后的声音:
\"明夜子时,大明宫见...带着青霜剑...\"
乌云突然化作血雨落下。每一滴雨水中都裹挟着银丝,普通士兵沾到立刻开始妖变。秦昭撕下衣襟裹住口鼻,银瞳却透过雨幕看到了更远处的异象——
大明宫上空,九条狐尾虚影正在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