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兴庆宫沉香亭。
秦昭的银瞳倒映着棋盘上的杀局。
黑子如铁骑突出,将白子逼入绝境。李隆基——或者说,这位刚刚粉碎韦后政变的年轻帝王——指尖的白玉棋子在灯下泛着冷光,却迟迟不落。
\"爱卿可知,这局棋的来历?\"
皇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莫名的疲惫。夜风掀起他的袍角,露出腰间那柄残缺的青霜剑。剑身裂纹中渗出丝丝银雾,与秦昭右眼中的碎片微妙共鸣。
棋盘上的黑子突然自行移动了一格。
不是错觉。秦昭的银瞳清晰看到,那些黑曜石打磨的棋子表面爬满细如发丝的银纹,正随着李隆基的呼吸缓缓蠕动——是妖气!
\"开元元年,吐蕃进贡的墨玉棋。\"李隆基终于落子,白棋精准点在天元,\"国师说此物能占卜国运...可惜...\"
他翻过手掌。掌心赫然有个硬币大小的血洞,边缘整齐如刀削,却没有流血,只有银丝在伤口处交织。
\"被妖气反噬了。\"
亭外突然传来金吾卫的呼喝。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匆匆经过,火光映亮了皇帝半边脸庞——那上面隐约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与秦昭左臂的妖化银鳞如出一辙。
\"太平姑母最近很忙。\"李隆基突然换了话题,指尖轻敲棋盘,\"昨日她的贴身婢女去了西市鬼樊楼...买了十二个鎏金铃铛。\"
棋子又自动移动一格。这次秦昭看清了,是黑子吃掉白子后,棋盘上留下的空位组成了一个模糊的狐形!
\"铃铛里装着西域妖僧炼制的魂砂。\"皇帝的声音忽然压低,\"能让人...暂时忘记自己是谁。\"
绯烟突然在秦昭背后发抖。小狐妖的新生尾巴缠着他的手腕,尾尖的青霜剑碎片正发出微弱的嗡鸣——与皇帝腰间的残剑频率一致。
李隆基的目光扫过绯烟,金瞳中闪过一丝银芒:\"有意思...镜花仙子竟把'剑魄'给了这小家伙...\"
第三壶茶凉透时,棋盘已经面目全非。
白子看似散乱,实则暗藏杀机;黑子咄咄逼人,却在关键处屡屡自毁。最诡异的是,每当李隆基提及太平公主,就有黑子自动移位,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操控棋局。
\"三日前,姑母向朕讨要终南山的别苑。\"皇帝突然将白子拍在边角,\"说是要养病...可据探子回报,那里每夜都有狐火闪烁。\"
他指尖蘸茶,在石桌上画了个简易地图。水痕显示的终南山地形,竟与秦昭在妖市见过的人皮地图完全一致!
\"这里...\"李隆基点向某处山谷,\"埋着太宗年间的斩妖台。上月被盗走了三根镇魂钉。\"
秦昭的银瞳微微收缩。那三根钉子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北衙妖兵心口插着的鎏金钉!
棋子又动了一格。这次是整个棋盘震动,所有黑子跳起来组成太极图案,而白子则被震落到地上。
\"陛下在暗示什么?\"
李隆基突然笑了。他掀开棋罐,倒出里面剩余的棋子——全是白子,但每颗都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微型鎏金铃铛!
\"太平姑母最爱听戏。\"皇帝拈起一枚铃铛轻摇,\"尤其是《霓裳羽衣曲》...可惜自从韦后事变,宫中乐师死的死,逃的逃...\"
铃声诡异。秦昭的银瞳看到音波在空气中凝结成细针,正悄无声息地刺向自己右眼的青霜剑碎片!
逆鳞匕脱鞘而出,凌空斩碎音针。李隆基不以为忤,反而抚掌赞叹:\"好反应!比羽林卫那些废物强多了。\"
他忽然推枰而起,衣袖带翻了茶盏。茶水在石桌上流淌,竟自动组成一行字:
\"明夜子时,骊山猎狐\"
丑时,捉妖司密室。
绯烟用爪子拨弄着从棋子里取出的鎏金铃。她的新生尾巴不时轻颤,尾尖剑形残片与铃铛保持着危险的距离,仿佛两者相斥。
\"这不是控魂铃...\"小狐妖的尖牙咬开铃壳,\"是...记忆匣!\"
铃铛内壁刻满微型妖文,秦昭的银瞳勉强辨认出几个词:\"锁龙台\"、\"血月\"、\"斩仙链\"。但最令人不安的是铃舌——那竟是一截人类指骨,骨节上刻着\"李\"字!
\"太平公主在收集李唐宗室的骨血...\"老七的盲眼转向秦昭,\"和韦后当年的手法如出一辙。\"
瘸腿道士的桃木剑突然自燃。他慌忙将剑插入水盆,却见水面浮现出终南山的倒影——山谷中不知何时建起了九层白骨塔,每层檐角都挂着鎏金铃!
\"锁妖师一脉的'九狱塔'...\"道士声音发颤,\"专炼仙魄...\"
秦昭的逆鳞匕划开掌心。血滴入水,画面骤然清晰:塔顶平台上,太平公主正对月起舞。她的裙摆下伸出三条银尾,而手中捧着的...
竟是半颗干瘪的狐心!
\"玉面狐的心脏...\"绯烟突然抱头惨叫,\"姐姐在哭...姐姐在...\"
她的新生尾巴猛地刺入水盆。水面炸开的刹那,所有人都看到了骇人一幕——
白骨塔底的地宫里,整齐排列着十二口冰棺。每口棺中都躺着一位李唐皇子,他们的心口插着鎏金钉,天灵盖被掀开,里面跳动着银火!
最中央的冰棺格外华丽,棺盖上刻着\"开元\"二字。透过冰层,隐约可见里面躺着的人...
与李隆基一模一样!
寅时,大理寺秘档库。
秦昭踹开尘封多年的铜门。这里存放着皇室最隐秘的档案,连大理寺卿都无权查阅。
《宗室玉牒·先天卷》记载着惊人真相:
\"开元元年七月十五,帝夜游太液池,遇妖袭。翌日还朝,性情大变...\"
记载到此中断,但页脚有行朱批小字:
\"真龙蛰,妖龙兴,双魂共一躯\"
老七的铁拐撬开暗格。里面是幅泛黄的画像——年轻的李隆基站在太液池畔,身后影子却分明是条张牙舞爪的银龙!
\"所以现在的皇帝...\"
\"不全是本人。\"秦昭的银瞳扫过画像角落的题字,\"袁天罡的手笔...这是预言画。\"
题字只有八个字: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绯烟突然扯秦昭的袖子。她的尾巴指向窗外——大明宫方向升起一道银虹,正是白骨塔所在的位置!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虹光中隐约可见两条龙影纠缠撕咬。一金一银,鳞片混着血雨洒落长安。
\"明夜子时...\"老七的假肢深深扎入地砖,\"是双月重合之日...\"
秦昭从怀中取出李隆基给的玉牌。原本的\"开元\"二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隐藏的铭文:
\"斩龙者,得天下\"
卯时,兴庆宫废墟。
秦昭独自站在昨夜的棋亭里。
棋盘还在,但所有棋子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三百六十个星位凹槽。他的银瞳细看才发现,每个凹槽底部都刻着微型符文——组合起来,赫然是《太乙妖鉴》记载的\"斩仙阵\"!
亭柱上多了一行新刻的字:
\"白子为卒,黑子为妖,执棋者谁?\"
答案在棋盘下方。
秦昭掀开青石板,底下埋着个鎏金匣子。匣中整齐排列着十二枚白玉棋子,每颗都刻着李唐皇子的名字。而最中央那枚最大的棋子上,赫然刻着:
\"李隆基\"
棋子背面还刻着三个小字:
\"可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