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雷器那边基本没她什么事儿了,她也想去山上看看。
宁露露把最后一只木箱放到驴车上时,戈壁滩的风正卷着沙砾打在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她抬手拢了拢蓝布头巾,指缝里还残留着木箱上的松香气味。
“露露妹子,愣着干啥?” 坐在前面驾驴车的赵玉兰探出个晒得黝黑的脑袋,“再磨蹭太阳就要落进山里了。”
“哎,嫂子,这就上车。”宁露露应了声,一屁股坐上驴车。
沈娇娇和邢秀妍早就坐好,见宁露露上车,一人拉了一只手将她拉上车。
驴车沿着蜿蜒的土路往戈壁深处驶去,灰黄色的芨芨草在风中倒伏,远处的雪山,嵌在铅灰色的天上。
“你们看这地皮,” 赵玉兰忽然出声,避开路上的碎石,“要找那种像被老鼠拱过的小土包,周围的草准保是焉的。”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缺角的小铁铲,在掌心蹭了蹭,“去年我家一大家子的棉鞋,全靠这玩意儿换的。”
邢秀妍点点头,把军绿色的水壶往腰里紧了紧,水壶上 “为人民服务” 的红漆还新鲜着,是李同光之前出任务回来特意带给她的,一直没舍得用。
沈娇娇看着大西北的风沙,默默地把围巾拉到上边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没来之前她总以为大西北尽是草原骏马,来了才知道,除了风就是沙,连野菜都长得分外倔强。
驴车山脚下停住时,赵玉兰跳下车,她的裤脚还沾着泥点,往宁露露手里塞了个麻布口袋:“记住,见了虫草别忙着拔,先把周围的土松透,断了根就不值钱了。”
宁露露几人脑袋点的如捣蒜,她们四个里面也只有赵玉兰经验丰富,听她的准没错。
四人顺着牦牛踩出的小径往上爬,胶鞋陷进碎石堆里,发出咯吱的声响。
赵玉兰走在前头,边走边介绍,军绿色的劳动布褂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柴刀。
“看见没?” 她忽然蹲下身,指着一处土坡,“那黑点点就是草头。”
宁露露几人赶紧凑过去,只见一寸来长的褐黄色菌柄顶着紫红的孢子头,像个微型的狼牙棒。
她刚要伸手,就被赵玉兰打了回去:“急啥?” 赵玉兰从怀里掏出小铲子,围着虫草划了个圈,“得像给娃娃接生似的,慢慢来。”
铁铲插入土里的声音很轻,带着细碎的脆响。
赵玉兰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却灵活得很,顺着菌柄往下刨,土被一点点剥离,露出虫体。
“瞧见没?这虫身子得完整,断了节的公家可不收。” 她捏着菌柄轻轻一提,一条完整的虫草便躺在掌心,“这玩意儿厉害着呢,前年三营的牛大头咳得直吐血,就靠这炖羊肉好的。”
宁露露几人连连点头,学着赵玉兰的样子在附近搜寻,眼睛瞪得发酸,戈壁的风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只觉得手心发烫。
“咯咯 ——” 赵玉兰忽然笑起来,指着沈娇娇的裤脚,“你看你,把芨芨草籽都带身上了。”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窝头,掰了一半递过来,“垫垫肚子,夜里还得赶回去呢。”
宁露露几人点点头也都拿出带的干粮就着咸菜一人找了一个地方一屁股坐下。
玉米面的粗糙感在舌尖散开,混着风里的土腥味。
宁露露望着远处的营地,夕阳把房子拉得老长,像条卧着的巨龙。
“玉兰嫂子,” 邢秀妍咬了口窝头,“你说咱们挖这些,真能换钱?”
“咋不能?” 赵玉兰往嘴里塞着窝头,说话含糊不清,“品相越好的价格越高,等攒够了,给你家同光做件新棉袄,他那旧的都露棉絮了。”
邢秀妍的脸微微发烫,低低应了一声。
月亮爬上山头时,几人的麻布口袋都鼓了起来。
赵玉兰数着虫草,用马莲草捆成小把,她忽然压低声音,“别跟旁人说,这年头,财不露白知道不?”
“嗯嗯,嫂子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宁露露几人连忙小声应答。
“露露,往南走点!那片碎石坡背阴,虫草长得密!” 邢秀妍的大嗓门从十几米外飘过来,惊飞了一群飞鸟,手里的小镢头在地上戳出一个个浅坑,蓝布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宁露露应了声,挎着竹篮往南挪,碎石坡的棱角硌得脚心生疼,但好在收获颇丰,看着空间里堆着的虫草,约莫也得有个几十斤了。
宁露露蹲下身,眯眼在乱石缝里搜寻,指尖刚触到一根虫草,鼻尖突然钻进一股奇异的腥甜,像晒干的血混着野蔷薇的味道。
她猛地抬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三米开外的矮树丛里,蹲着只半大的藏狐。
灰棕色的皮毛在斑驳的光影里泛着柔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圈在身侧,最显眼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子。
它没有像寻常野物那样逃窜,反而歪着头,舌头舔了舔鼻尖,鼻子翕动像是在嗅什么。
宁露露攥紧了小镢头,看着藏狐独有的“憨厚”大方脸,嘴角忍不住抽搐。
“滚开!” 她压低嗓子呵斥,手腕微微发抖。
藏狐却往前挪了两步,蓬松的尾巴轻轻扫着地面,它忽然停下,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宁露露身上。
宁露露顺着它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瞧了几遍,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再次大声呵斥:“丑东西,滚开!”
没等宁露露反应过来,藏狐突然一个趔趄,竟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雪白的肚皮完全露出来,爪子还蹬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活像只讨饶的家猫。
“嘿,这小东西!”
宁露露看愣了,还没见过哪个野生动物主动亮肚皮的?这不是把最脆弱的地方送上门来吗?
她嫌弃地皱皱眉。
这丑东西看着干净,可谁知道滚过多少泥坑,身上指不定带着什么跳蚤。
藏狐仿佛看懂了她的表情,呼噜声更响了,爪子还朝她的方向扒拉着,像是在撒娇。
“别装了,我可不上当。” 宁露露站起身想走,脚刚迈出半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回头一看,那藏狐已经爬起来,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尾巴竖得笔直。
“你跟着我干啥?” 宁露露没好气地问,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跟畜生说话,不是白费口舌吗?
谁知藏狐像是听懂了般,耷拉着耳朵,尾巴也蔫蔫地垂了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竟像是蒙上了层雾气,看着可怜兮兮的,用前爪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嘴巴,然后再次翻倒在地,露出雪白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