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泰坦之墙,正经历着它漫长生命里最后的抽搐。
那蓝白相间的巨物,拖着那柄幽蓝惨白的巨剑,像一具不知疲倦的犁,沿着巨墙的走向狂奔。
剑锋紧贴着墙基,切割、碾磨、撕裂。
所过之处,无论是贴满合金甲板的黝黑巨石,还是浇筑了合金的核心节点,亦或是仓促升起的淡薄能量罩,都如同热刀下的牛油,发出刺耳的“嗤嗤——锵锵锵——轰隆!”的哀鸣,旋即分崩离析!
巨大的墙段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多米诺骨牌般一节节向内轰然倒塌!
烟尘混合着碎石、扭曲的金属碎片、以及来不及逃走的看门人残破的黄金甲和血肉,冲上数十米高的天空,再混合着剑网彻底溃散后飘落的淡金色能量碎屑,簌簌落下,这是一场泥石与死亡混合的肮脏天洪。
墙外,是潮。
铁甲军组成的、沉默的、闪着冰冷寒光的金属之潮。
它们密密麻麻地簇拥在已然洞开的缺口处,猩红的视孔冷漠地注视着同伴用身体犁开的死亡通道,等待着涌入墙内,将最后的天岚外城彻底淹没。
更远处,烟尘蔽日的地平线上,还有更多的黑点蠕动、汇聚,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
天岚国,这艘在铁甲狂潮中挣扎了数百年的孤舟,龙骨已断……
覆灭只在呼吸之间。
蓝白巨物毫不停歇。
它的任务似乎只剩下一个:将这最后的、东区泰坦之墙的残躯,也彻底抹去!巨剑拖行,犁开大地,也犁出绝望。
就在它奔至东区中段,剑锋再次嵌入一段尚算完好的墙体基座,准备发力撕裂时——
异变,起于无声。
在它庞大的感知视野边缘,那片等待涌入墙内的、密集如同蚁群的铁甲军阵列中,一点微弱的能量扰动,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了第一圈涟漪……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成片!
“滋…嘭!”
“滋啦——轰!”
“嘭!嘭!嘭!嘭!”
不是猛烈的爆炸,更像是一种从内部被强行撑破的闷响!
一台又一台铁甲巨兵,毫无征兆地,由内而外地爆裂开来!
坚固的装甲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四分五裂!内部的精密元件和粘稠的暗色液体化作碎片和蒸汽,混合着刺目的电火花,无声地绽放又瞬间湮灭!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漫不经心地捏碎了一堆金属甲虫!
这“捏碎”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一片连着一片!
从阵列的边缘开始,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又如同被无形的狂风吹倒的麦浪,成百上千的铁甲军,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无声地化为了漫天激射的金属碎片和袅袅青烟!
清理出一大片突兀的、冒着焦糊味的真空地带!
蓝白巨物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
它庞大的头颅微微偏转,猩红的视觉器锁定了那片诡异的、正在急速蔓延的死亡区域的核心。
它的识别系统高速运转,过滤掉爆炸的烟尘和能量乱流。
捕捉到了!
一道银光!
一道快得超越了物理常识、几乎撕裂了空间界限的银光!
如同宇宙深空中最迅疾的粒子流,又如同传说中斩断时光的利刃!
在它庞大的识别视野里,那银光只是一闪而逝的、模糊到极致的轨迹!
每一次闪烁的停顿点,必然伴随着一片铁甲军的无声湮灭!
“不明物速度约2马赫。”
这个速度已经超越它核心逻辑所能理解的生物最高机动速度!
银光在湮灭了墙外大片铁甲军后,没有丝毫停留,轨迹陡然折转!
如同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息间便已切入蓝白巨物与泰坦之墙之间那片狭窄的空隙!
距离,归零!
蓝白巨物的视觉器终于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银光的本体!
是一个人!
银发如瀑,半遮住一只深邃如渊的眼眸。
一袭纤尘不染的银白风衣,在狂暴的气流中猎猎作响,肩、胸、后背,三对用银线精绣的羽翼纹路,在烟尘弥漫的战场中,竟隐隐流动着神只般的光泽……
御国千夜!
竟然是他!
不……不可能!
他不应该……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身影仿佛与空间融为一体,又仿佛独立于这片喧嚣的毁灭之外。
他甚至没有正眼看那如山岳般庞大的蓝白巨物,目光只是随意地扫过那柄正嵌在墙基里的幽蓝巨剑,以及剑锋下正发出不堪重负呻吟的泰坦之墙。
下一个瞬间。
没有拔剑的动作。
没有剑气的呼啸。
甚至没有能量的剧烈波动。
仿佛只是空间本身,在御国千夜目光所及的轨迹上,轻轻地、优雅地……折叠了一下。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风扯碎的裂帛声。
那蓝白巨物覆盖着最厚重装甲的腰腹部位,一道平滑如镜的切痕骤然显现!
切痕边缘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仿佛空间被硬生生割裂开的伤口!
庞大的上半截躯体,沿着那道切痕,无声地、缓缓地滑落!
轰隆!!!
沉重如山岳的上半身重重砸在焦黑的大地上,激起冲天的烟尘!
断口处,复杂的管线闪烁着紊乱的电弧,粘稠的暗色液体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
一剑?
不,他根本未曾出剑!
仅仅是意念催使剑意所至,空间如纸裁…..
御国千夜悬浮于半空,银发在气浪中飞舞。
天岚最高的山,天岚第四道墙……
恐怖如斯。
御国千夜低头看了一眼那被腰斩、还在抽搐的蓝白巨物,那双深邃的灰白眸子里,没有得意,没有凝重,只有一丝纯粹的、如同学者观察新奇标本般的兴趣。
“啧,”一个清冷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音节从他唇间逸出,“新奇的蝼蚁。”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被腰斩的蓝白巨物下半截身躯,断口处猛地喷涌出刺目的幽蓝色能量流!
无数细密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银白色物质从断口内部疯狂涌出,交织、缠绕、重构!
那沉重的上半截躯体,竟被这股力量牵引着,重新向断口对接!
切口处的熔金光泽被强行压制、湮灭!
破损的装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弥合!
庞大的身躯挣扎着,竟要重新站起!自我修复!
御国千夜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似乎这修复能力更引起了他的兴趣。
但他并未再看那挣扎的巨物,目光反而投向遥远的外城南区方向。
那里,烟尘最浓,火光最盛,绝望的气息隔着数十里也能嗅到。
“那边……蝼蚁更多。”他自语般说了一句。
右手,终于搭上了腰间那柄古朴长剑的剑柄。
剑名——霜月!
“锵——”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冰河解冻、玉罄轻鸣的剑吟,骤然响彻天地!压过了战场的所有喧嚣!
霜月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银色弧光,随着他手腕极其随意的一挥,无声无息地斩向南区之外的虚空!
那弧光离剑的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下一个刹那!
外城南区,剑网破碎的巨大豁口之外,那片如同黑色潮水般正欲涌入的铁甲军洪流上空!
数道横亘数千米、巨大无匹的冰蓝色月牙形剑气,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如同九天神只挥下的裁决之镰!
“嗤——轰轰轰轰轰!!!!!”
剑气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冻结、切割!下方密集如蚁的铁甲军阵列,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
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金属粉尘!连同大地,被犁出数道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镜的恐怖沟壑!
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剑气斩过,御国千夜看也未看结果。
霜月已然归鞘,仿佛从未拔出过。
他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瞬间模糊,消失在高空。
下一个瞬间!
如同鬼魅般,他已然出现在那刚刚完成自我修复、正欲重新举起巨剑的蓝白巨物——那狰狞头颅的正前方!
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那熔岩般赤红视觉器内部复杂的晶格结构!
蓝白巨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猩红的视觉器光芒疯狂闪烁,频率之高几乎要爆裂!
它的核心处理器瞬间被前所未有的威胁警报淹没!似乎眼前这个渺小的银发人类,散发出的压迫感,让它的逻辑回路都产生了迟滞和……恐惧?
它巨大的手臂带动着那柄幽蓝惨白的巨剑,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力量,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近在咫尺的御国千夜拦腰横扫!
似乎要将这威胁彻底抹除!
剑风压得地面飞沙走石!
御国千夜悬浮在原地,银白的衣袂被狂暴的剑风吹得紧贴身体,猎猎作响。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看着那柄裹挟着毁灭力量、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巨剑……
一个清冷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事实的声音,穿透了巨剑破空的轰鸣,清晰地响起:
“蝼蚁。”
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