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者号”的机库气压门嘶嘶作响，缓缓开启。一艘经过紧急改装、加装了外部采样机械臂和大型频率发生器的“甲虫”级重型突击艇正整装待发。艇身外部闪烁着醒目的生化危险标识，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库内照明下显得格外肃杀。
军洛站在艇舱门口，已经穿戴完毕。最新型号的“守护者-VI”型全封闭式防护服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流线型的装甲外壳上涂装着暗哑的防辐射涂层，关节处是高强度的复合纤维，既能保证灵活性又提供了极致防护。头盔的面罩是深色的多层复合镜片，此刻反射着机库内忙碌的景象，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正逐一检查着战术小队另外三名成员——雷毅、陈凯、莎拉——的装备密封性和武器状态，动作一丝不苟，冷静得仿佛只是进行一次常规巡逻。
“通讯测试。军洛。”他的声音透过防护服的内置通讯器传出，略显沉闷却依旧清晰。
“清晰，安全官。”雷毅的声音传来，同样沉稳。
“收到，头儿。”陈凯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紧绷。
“通讯正常。”莎拉的声音简洁利落。
刘颖博士带着医疗机器人走上前，最后一遍扫描四人的生命体征和防护服完整性。“所有参数正常。防护服气密性100%。记住，抗感染中和剂在左大腿外侧的应急注射口，感觉到任何不适，哪怕是最轻微的刺痒或眩晕，立刻注射，不要有任何犹豫。”她的语气严肃至极，“‘紫瘴’的同化速度远超我们的预料，你们没有犯错的机会。”
“明白，刘博士。”军洛代表小队回答。
鸿宇和一名工程师则围着那个临时加装的、看起来有些笨重的频率发生器做最后的调试。“频率区间已经输入，功率调到最大了！这玩意儿耗能厉害，最多持续工作十分钟！采样的时候启动它，应该能压制住周围‘紫瘴’的活性，给你们争取时间。但千万别靠得太近，这频率还不稳定，天知道对人体有没有影响！”鸿宇喋喋不休地叮嘱着，眼睛里全是血丝，既有疲惫也有兴奋。
“知道了。”军洛言简意赅，拍了拍发生器的外壳，“这东西可靠吗？”
“理论上没问题！”鸿宇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带着科学家的“乐观”。
军洛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率先踏入了突击艇。其他队员紧随其后。舱门缓缓关闭，将机库内的光线和众人的目光隔绝在外。
周孜婷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艇内：“军洛，任务目标：获取‘紫瘴’活体样本，实地测试共振频率效果。非必要不交战，一旦得手，立刻撤离。安全第一。”
“收到，舰长。保证完成任务。”军洛的回答没有丝毫波动。
突击艇引擎启动，平稳地驶出机库，如同离弦之箭，向着下方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俯冲而去，径直投向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区域。
***
北美大陆，“新希望”生态区第三区隔离带外围。
景象宛如地狱。巨大的半透明高分子聚合材料隔离墙将整个第三区层层包裹，如同一个巨大的棺材。墙内，浓郁的、令人不安的紫黑色生物质如同有生命的苔藓，覆盖了所有肉眼可见的表面，甚至沿着隔离墙的内壁向上蔓延，不时鼓起令人恶心的脓包般的气泡，然后破裂，散发出即便隔着厚重防护也能隐约感知到的、带着腐蚀性的微小颗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即使过滤系统全开，似乎也无法完全隔绝。
数台大型消杀无人机正在隔离墙外徘徊，持续喷洒着特制的抑制泡沫，但效果甚微，紫黑色的菌毯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
突击艇在指定的安全降落点停稳。舱门打开，军洛小队四人鱼贯而出，沉重的靴子踩在被各种化学药剂染成怪异颜色的地面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环境辐射超标，生物气溶胶浓度极高。保持防护等级最高。”军洛的声音在小队频道响起，“雷毅，建立外围警戒。陈凯，莎拉，跟我来。采样点A，前进。”
小队呈战术队形，小心翼翼地向隔离墙的一个预留采样口推进。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消杀无人机的嗡鸣和他们自己的呼吸声。越是靠近，那种紫黑色生物质带来的心理压迫感就越强。它仿佛拥有某种邪恶的生命力，在无声地蠕动着。
“老天…这玩意看起来真邪门…”陈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保持专注。”军洛冷声提醒。
到达采样口。那是一个厚重的、由多道闸门控制的金属接口。军洛示意陈凯和莎拉左右警戒，自己则上前操作外部控制面板。
“申请开启第七号采样口。”
“权限确认。开启中。请注意，内部压力不稳定。”地面指挥中心的声音传来。
厚重的闸门缓缓滑开，露出内部同样被紫黑色物质覆盖的管道壁。就在闸门开启到足够大小的瞬间，仿佛嗅到了生人的气息，管道内的那些紫黑色物质猛地活跃起来，如同触手般向外探出！
“启动频率发生器！”军洛低吼。
陈凯立刻按下按钮！
嗡——！！！
一股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以发生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效果立竿见影！那些探出的紫黑色触手如同被烫到一般，剧烈地抽搐、萎缩，表面瞬间变得干枯黯淡，迅速缩回了管道深处！甚至连周围隔离墙上蔓延的菌毯，其活性也肉眼可见地降低了，蠕动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有效！鸿宇博士牛逼！”陈凯兴奋地喊道。
“采样！”军洛没有丝毫放松，命令道。
莎拉操控着突击艇上延伸过来的机械臂，精准地探入采样口，小心地刮取了一部分变得“安静”下来的紫黑色样本，存入特制的多层隔离样本罐中。
“样本获取完成！”
“关闭闸门！准备撤离！”
任务似乎异常顺利。闸门缓缓闭合。
就在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的刹那——
毫无征兆地，军洛猛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单膝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抱住了头盔，仿佛头部正遭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
“安全官？！”
“头儿！你怎么了？！”
小队频道里响起其他人惊急的呼喊。
剧痛！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如同烧红铁钎直接捅入大脑深处的剧痛！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无数混乱破碎的、令人疯狂的画面和嘶吼！
*…无尽的紫黑…吞噬…同化…*
*…饥饿…无尽的饥饿…*
*…错误的频率…愚蠢的模仿…*
*…标记…在这里…*
“呃啊——！”军洛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与此同时，他佩戴的、与“远行者号”实验室直连的高级生物传感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远在轨道上的“远行者号”实验室，刘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军洛的神经电信号异常爆表！生命体征极度紊乱！发生了什么？！”
鸿宇和赵娜也惊呆了，看着屏幕上代表军洛状态的各项数据疯狂跳动，尤其是某个之前一直平稳的、代表未知能量场干扰的参数，此刻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数值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是‘标记’！‘标记’被强烈激活了！”小七的声音首次带上了急促的语调，“干扰源…来自隔离区内！‘紫瘴’…它与军洛安全官体内的残留印记产生了高强度共鸣！”
“立刻撤离！”孜婷的命令立刻传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地面，军洛强忍着几乎要撕裂他意识的痛苦和晕眩，嘶哑地低吼：“快…走！它…它发现我了！”
雷毅和陈凯毫不犹豫，一左一右架起几乎无法行动的军洛，莎拉断后，四人以最快速度冲向突击艇！
就在他们启动引擎，即将升空的瞬间——
轰！！
下方那片巨大的隔离墙，某一处原本就被“紫瘴”侵蚀得最薄弱的地方，猛地炸裂开来！大量的紫黑色生物质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合金碎片喷涌而出！它们仿佛有了明确的目标，凝聚成数条巨大的、扭曲的触手，以惊人的速度直扑正在升空的突击艇！
“规避！！”驾驶员惊恐大喊。
突击艇狼狈地侧移，一条紫黑色触手擦着艇身掠过，粘稠的、具有强腐蚀性的生物质在装甲上留下了嘶嘶作响的蚀痕！
更多的触手从破口处伸出，疯狂舞动！
“开火！打掉它们！”军洛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他挣扎着抬起手中的步枪，率先向追来的触手射击。
高爆子弹和能量光束打在触手上，炸开一团团紫黑色的浆液，但这些触手仿佛无穷无尽，被打断的部分迅速再生，依旧疯狂追击。
“远行者号！我们需要火力支援！”雷毅对着通讯器大吼。
轨道上，“远行者号”的侧舷近防炮台立刻调转方向，校准目标。
“不行！距离太近！会误伤！”赵航急得满头大汗。
“用微型精准导弹！装药量调到最低！目标是触手根部！”孜婷立刻做出决断。
数道细小的白光从“远行者号”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几条最粗壮的触手根部，小规模的爆炸暂时遏制了它们的攻势。
趁此机会，突击艇将引擎推力加到最大，拖着黑烟，惊险万分地冲出了大气层，将那片疯狂舞动的紫黑色地狱甩在了身后。
艇舱内，军洛瘫坐在座椅上，粗重地喘息着，汗水几乎浸透了内衬。那股剧烈的头痛和幻象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感依旧顽固地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
“安全官…你怎么样？”莎拉担心地问，递过来一袋营养液。
军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手指仍在微微颤抖。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刚才那短暂却恐怖的共鸣瞬间。
“它…不是无意识的污染…”军洛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发现的寒意，“它…在‘思考’…在通过那种共鸣…试图理解…甚至…模仿…”
这个发现让艇内所有人不寒而栗。
回到“远行者号”，军洛直接被送进了医疗中心进行全面检查。刘颖的脸色无比凝重。
“他的神经突触有轻微灼伤迹象，像是被极强的能量场瞬间过载了。”她对赶来的孜婷、鸿宇和小七说道，“更麻烦的是，那种共鸣在他的生物能量场里留下了更深的‘印记’…比以前更清晰，也更…不稳定。”
实验室里，鸿宇和赵娜则对着带回的样本和数据目瞪口呆。
“我的天…你们看这个！”鸿宇指着能量频谱分析图，“在我们启动频率发生器后，‘紫瘴’的能量签名发生了剧烈波动，但很快…它开始自适应调整！它在尝试寻找抵消我们频率的方法！甚至…它在反向分析我们的发生器！”
赵娜调出另一组数据，声音发干：“还有这个…在军洛的‘标记’被激活的瞬间，‘紫瘴’的内部信息传递效率提升了数百倍！它们…它们像是一个巨大的分布式网络，而军洛的‘标记’，像一个突如其来的超级节点，短暂地‘激活’了它！”
小七沉默地整合着所有信息，眼中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良久，她抬起头，看向众人。
“推论更新：‘紫瘴’并非简单生物污染。它很可能是一种基于‘织暗者’或其衍生体基因序列的、高度联网的、具有初级集体意识和极强学习适应能力的生物武器。军洛安全官身上的‘标记’，对于它们而言，既是危险的信号，也可能是…一种它们试图理解和连接的‘同类’或‘上级节点’的信息源。”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他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种需要清理的污染，更像是一个被意外激活的、拥有可怕潜力的原始恶魔。而军洛，成了这个恶魔在现实世界中第一个“触摸”到，并试图“理解”的坐标。
“我们必须彻底清除它。”孜婷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在它真正理解我们，甚至学会利用军洛的‘标记’做些什么之前。”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医疗中心的方向。军洛躺在检测仪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仿佛仍在与脑海中那来自深渊的嗡鸣对抗着。
他不仅是武器，是钥匙，如今，更成了战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