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内的空气像凝固的冰块，带着聚阳阵残留的微弱暖意，却挡不住从门缝里渗进来的刺骨阴风。凌霜用长剑死死抵着木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门板上不断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疯狂拍打，木屑簌簌往下掉。
“他娘的这些玩意儿是打了鸡血吗？”墨尘靠在墙角，桃木剑斜插在地上，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激战又裂开了，渗出血迹染红了半边衣袖，“聚阳阵的阳气明明能压制阴气，怎么还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往这儿冲？”
玄机子正跪在地上，用朱砂在道观的地砖上画符。他手里的朱砂笔簌簌发抖，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符纸上，晕开一个个暗红色的圆点：“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它们在找……晓晓。”
“找晓晓？”李屿风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缩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苏晓晓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毫无血色，原本就微弱的灵核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她的灵核……”凌霜也发现了不对劲，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怎么会这么快……”
众人这才注意到，苏晓晓的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原本清晰的轮廓边缘泛起淡淡的白雾，手指穿过她的胳膊时，竟能感觉到一丝虚无的凉意，像是触摸到了流动的空气。
“不好！灵体正在溃散！”玄机子扔掉朱砂笔，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抓住苏晓晓的手腕。他的手指刚触碰到小女孩的皮肤，就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猛地缩了回来，指尖沾着一缕淡淡的白烟，“她的灵核在冥界门那次已经透支到极限，刚才又被怨灵的阴气冲击，现在……现在快要维持不住形态了！”
“那怎么办？！”李屿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想抱紧苏晓晓，却又怕用力过猛会让她散得更快，只能僵在原地，手忙脚乱地想把自己的灵力渡给她，却发现丹田的灵力刚聚起就散了，根本送不出去。
“凝神丹呢？师傅，你不是还有凝神丹吗？”凌霜也急了，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冲过来想帮苏晓晓稳住灵体，却被玄机子一把拦住。
“没用的。”玄机子的声音带着绝望，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装凝神丹的小玉瓶，倒过来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最后三粒刚才已经给她吃了……灵核透支到这种程度，除非有千年灵髓，否则任何丹药都没用。”
“千年灵髓？那玩意儿比大熊猫还稀有，去哪儿找啊！”墨尘急得直跺脚，抓起桃木剑就想往外冲，“不行就跟这些玩意儿拼了！杀出一条血路去找灵髓！”
“站住！”玄机子厉声喝止他，“现在出去就是给怨灵当点心！我们得想别的办法……”他的目光在道观里疯狂扫视，最后落在供桌角落里的一个破旧木盒上，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有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掀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泛黄的牛皮日记本，封面上用红绳系着个小小的平安符，纸页边缘已经卷起发黑，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李屿风愣住了。
“这是当年住在这里的术士留下的日记。”玄机子把日记本捧过来，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灰尘，“你看这封皮——是用百年桃木心做的，还浸过糯米水和黑狗血，上面的平安符虽然旧了，但符咒纹路还在，能暂时锁住灵体！”
他翻开日记本，纸页发出“沙沙”的脆响，里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最奇特的是，每一页的右下角都画着一个小小的八卦图，用朱砂勾勒，历经多年依旧鲜红，像是刚画上去的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这术士不简单啊。”墨尘凑过来看了一眼，咂咂嘴，“日记里夹着这么强的镇魂阵，难道是怕自己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鬼偷看？”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玄机子没好气地推开他，小心地撕下日记本最后一页空白纸，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在自己指尖扎了一下，挤出三滴精血滴在纸上，“晓晓，听师傅说，你现在必须暂时离开身体，附到这张纸上……”
“附……附到纸上？”苏晓晓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透明的小脸上满是害怕，她抓着李屿风的衣角，小手已经几乎看不见了，“那样……那样是不是就变成纸片人了？屿风哥哥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李屿风蹲下来，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屿风哥哥都能认出你。这只是暂时的，等我们找到办法，就立刻让你变回来，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怕……”苏晓晓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瞬间化作细小的冰晶，“我不想离开屿风哥哥……”
“听话，晓晓。”玄机子的声音也软了下来，他把那张浸了精血的纸摊开，纸上的八卦图突然亮起红光，“这张纸能锁住你的灵核，还能挡住阴气侵蚀，是现在唯一能保住你灵体的办法。如果你现在散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屿风哥哥，再也吃不到烤红薯了……”
提到烤红薯，苏晓晓的哭声顿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看了看李屿风，又看了看那张泛着红光的纸，小脸上满是纠结。最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伸出透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李屿风的脸颊：“屿风哥哥，你要记得……记得给我留着最大的烤红薯。”
“一定。”李屿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苏晓晓的手背上，激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那……我去了。”苏晓晓闭上眼睛，透明的身体突然化作一道白光，像流星般冲向那张纸。白光钻进纸页的瞬间，那张空白纸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上面的八卦图红光暴涨，将整个道观照得如同白昼。
等光芒散去，众人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张纸上竟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苏晓晓的样子，穿着她平时最喜欢的粉色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正隔着纸页眼巴巴地看着李屿风，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成了！”玄机子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暂时锁住了……桃木心的封灵效果加上我的精血，至少能撑三天。三天内必须找到稳定灵核的办法，否则……”他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后面的话。
李屿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像是握着一块暖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晓晓的意识就在里面，带着一丝微弱的依赖和害怕，轻轻蹭着他的指尖。
“别怕，我在呢。”他把纸小心翼翼地夹进日记本里，又用红绳把日记本系好，紧紧揣进贴身的口袋里，隔着衣服能感觉到那点微弱的温度，“我会保护好你的。”
“咚——！”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撞了一下，门板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里伸了进来，指甲泛着青黑，朝着李屿风的口袋抓来！
“他娘的敢动我侄女！”墨尘反应最快，一脚踹在那只手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只手瞬间缩回缝隙，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但更多的手从门板的裂缝里伸了进来，密密麻麻，像爬满墙的蜈蚣，抓挠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整个道观仿佛变成了被蛛网包裹的猎物，随时会被撕裂。
“聚阳阵快撑不住了！”凌霜捡起地上的长剑，冰蓝色的剑光扫过，斩断了几只伸过来的手，黑气喷涌而出，“阳气在减弱，阴气越来越浓！”
玄机子抬头看向道观屋顶的八卦镜，原本闪着微光的镜面已经变得暗淡，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是冥界门那边的阴气在压制阳气！”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那些怨灵不是自己想冲进来，是被……被门里的东西操控着！”
“门里的东西？”李屿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识地按住口袋里的日记本，能感觉到里面的苏晓晓在轻轻颤抖，“是……是门主？”
“比他更可怕。”玄机子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指着门缝外，那里的黑影已经凝聚成一团巨大的黑雾，隐约能看到一双巨大的眼睛在雾中转动，闪烁着贪婪的红光，“门主只是引子……他打开冥界门，根本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放出这个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墨尘的桃木剑上红光暴涨，他一脚踹在木门上，试图把那些手逼回去，却被外面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比冥界守门将还邪门？”
“不知道。”玄机子摇着头，牙齿打颤，“古籍里只记载过，冥界门后封印着‘混沌之气’，是阴阳两界诞生之初的浊气所化，以灵体为食，尤其喜欢晓晓这种纯净的灵核……门主恐怕早就被它吞噬了，刚才的怨念，只是它用来打开封印的诱饵！”
“以灵体为食？”李屿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死死按住口袋，那里的日记本正在发烫，苏晓晓的意识传来一阵剧烈的恐慌，“它……它是冲着晓晓来的？”
“不止是她。”凌霜的声音带着绝望，她的长剑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冰蓝色的光芒彻底熄灭，“它在吞噬所有的怨灵……那些黑影越来越少了，它在……它在变强！”
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外的撞击声渐渐稀疏了。那些疯狂拍打门板的手正在一个个缩回，门缝外的黑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雾吞噬，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最后化作一缕缕黑烟融入雾中。
黑雾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凝实，像一块巨大的墨石压在道观门口，连光线都被完全吸收，只剩下那双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越来越亮的红光，死死盯着李屿风的口袋，仿佛已经看穿了里面的秘密。
“它知道晓晓在里面。”玄机子的声音细若蚊蚋，他瘫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它在等……等聚阳阵彻底失效，然后……”
“然后个屁！”墨尘突然爆喝一声，他抓起地上的朱砂笔，蘸着自己的血在桃木剑上画符，符痕发出刺眼的红光，“老东西，你带屿风走！从后门走！我在这儿挡着！”
“后门早就被堵死了！”玄机子指着道观后面，那里的墙壁已经塌了大半，被无数只手扒开的缺口里，正涌进越来越浓的黑雾，“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李屿风环顾四周，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前门被巨大的黑雾堵住，后门被怨灵的手扒开了缺口，左右两边的窗户也爬满了黑影，整个道观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而他们就是笼中的猎物，只能眼睁睁看着捕猎者慢慢收紧绳索。
口袋里的日记本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苏晓晓的意识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李屿风能感觉到，桃木心的封灵效果正在减弱，那张纸的边缘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黑气。
“不行……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师傅，师姐，你们想办法吸引它的注意力！我带晓晓冲出去！”
“冲出去？你疯了？！”墨尘瞪大了眼睛，“外面全是黑雾，你一出去就会被混沌之气吞噬，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李屿风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日记本，掌心的镇灵钱突然微微发烫，“我有镇灵钱，它能护住我……至少能撑到找到稳定灵核的办法！”
“可是……”凌霜还想说什么，却被玄机子拦住了。
玄机子看着李屿风，眼神复杂，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好。”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塞到李屿风手里，“这是‘隐身符’，能暂时屏蔽你的气息，虽然对混沌之气不一定有用，但聊胜于无。记住，往东边跑，那里有座废弃的古镇，镇上有个城隍庙，城隍爷的香火能暂时挡住阴气……”
“师傅！”
“别废话！”玄机子打断他，从地上捡起朱砂笔，在自己胸口画了个巨大的符，符痕亮起金光，“墨尘，凌霜，准备动手！给这小子争取时间！”
“好嘞！”墨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虽然脸上沾满血污，眼神却异常明亮，“老东西，等会儿要是我没死，你可得请我喝十坛好酒！”
“喝死你！”玄机子也笑了，他抓起铜钱剑，剑身上金光暴涨，“凌霜，冰封前门！墨尘，放火！”
“没问题！”凌霜捡起长剑，左臂的梅花印记蓝光爆起，冰蓝色的剑光瞬间笼罩了前门，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将门板上的裂缝死死冻住，发出“咯吱”的脆响。
墨尘掏出腰间的酒葫芦，把剩下的酒全泼在桃木剑上，火焰“轰”地一声燃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旺盛：“吃你爷爷一记火焰喷射器！”他大吼着，将燃烧的桃木剑扔向前门的冰层。
火焰撞在冰层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白雾弥漫，冰层迅速融化，与火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水汽，暂时挡住了黑雾的视线。
“就是现在！”玄机子大吼一声。
李屿风没有犹豫，转身冲向道观侧面的一扇小窗。那扇窗户很小，只有半人高，上面爬满了藤蔓，平时根本没人注意。他用镇灵钱抵住窗框，金光闪过，腐朽的木头瞬间碎裂，他蜷缩身体，像只狸猫般钻了出去。
“晓晓，抓紧了！”他低声说，握紧口袋里的日记本，能感觉到里面传来一丝微弱的回应。
刚跳出窗户，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尸体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周围的雾气比道观里浓了十倍，能见度不足三尺，脚下的地面黏糊糊的，像是踩在厚厚的淤泥里，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身后传来玄机子和墨尘的怒吼声，还有冰层碎裂的巨响，以及……一声低沉的咆哮，仿佛来自地狱深处，震得他耳膜生疼，头晕目眩。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记忆往东边跑。镇灵钱在掌心发烫，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像一盏小小的灯笼，照亮了前方的路。金光所过之处，周围的黑雾纷纷退散，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吼——！”
又一声咆哮传来，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身后。李屿风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像是有个无形的漩涡在拉扯着他的身体，脚步越来越沉重，几乎要被吸回去。
口袋里的日记本剧烈震动起来，苏晓晓的意识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那张纸的边缘已经完全变黑，桃木心的封灵效果正在快速消失。
“坚持住，晓晓，我们快到了……”李屿风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往前冲。他能看到前方的雾气里，隐约有一座模糊的轮廓，像是古镇的城墙。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一软，像是踩空了。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口袋里的日记本从怀里滑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在浓雾中。
“晓晓！”李屿风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日记本掉在地上的瞬间，封面上的红绳突然断裂，那张夹着苏晓晓灵体的纸从里面滑了出来，飘向空中。纸页上的八卦图红光彻底熄灭，苏晓晓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眼看就要消散在黑雾里。
而在她身后，一团浓郁的黑雾正迅速逼近，那双巨大的眼睛在雾中闪烁着贪婪的红光，张开了一张由无数怨灵组成的巨口，朝着那张纸咬来！
李屿风目眦欲裂，他想扑过去抓住那张纸，却发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口越来越近，离苏晓晓的身影只有不到三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张纸突然自己翻了一页。
露出了日记本里夹着的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术士，手里拿着一本和这本一模一样的日记本，站在一座城隍庙前，笑得眉眼弯弯。
照片接触到黑雾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金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挡在了苏晓晓的前面。
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把铜钱剑，眼神温和而坚定，正是照片上的那个术士。
“多少年了……”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他轻轻一挥铜钱剑，金光暴涨，竟将那团黑雾逼退了数尺，“终于……等到能打开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