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沈清辞站在院中,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在晨露中舒展的萱草。据医书记载,萱草又名忘忧,其根茎可入药,有安神之效。这给了她一个绝佳的理由。
“采些萱草根吧,”她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云苓近日睡不安稳,或许用得着。”
宫女应声而去,很快取来小铲和竹篮。沈清辞接过工具,温声道:“本宫自己来便是,你们去照看云苓吧。”
待宫女退下,她缓步走向院角那片长势最盛的萱草丛——这里离漪澜殿最近,仅一墙之隔。
薄雾未散,为她的行动提供了些许遮掩。沈清辞蹲下身,假装仔细挑选萱草,目光却不时瞟向漪澜殿方向。根据宫中侍卫的巡逻规律,辰时三刻将是交接班的空隙,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掌心微微沁汗。终于,远处传来交接的号角声。
就是现在!
沈清辞迅速起身,借着雾气和树木的掩护,轻巧地翻过矮墙,落入漪澜殿的后院。
荒废的庭院杂草丛生,断壁残垣间蛛网密布。她根据裘丙贵提供的草图和记忆中的方位,快速向偏殿移动。
偏殿的门扇半朽,轻轻一推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沈清辞闪身而入,殿内尘埃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唯有几缕晨光从破败的窗棂透入。
她不敢耽搁,径直走向殿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根据母亲医案中的提示,这里应该有一块特殊标记的地砖。
跪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沈清辞用手指仔细摸索着每一块地砖的边缘。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殿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都让她心惊肉跳。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一块微微松动的砖石!
心跳加速中,她小心地撬起地砖。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不过掌心大小。
沈清辞颤抖着手取出铁盒,盒盖已经锈死。她用力一掰,盒盖应声弹开。
里面只有一张残破的牛皮纸,泛黄脆硬,似乎一碰就会碎掉。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去。
是父亲的笔迹!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刚劲有力的字迹。楚重山将军不仅武艺超群,书法也在朝中颇有盛名。
纸上绘着几个奇怪的符号:一个似虎非虎的图案,一个形似玉玺却又略有不同的印鉴,还有几个箭头指向一个交叉点。下方有一行断续的话:
“…玉非玉,玺非玺,藏于…光影交错…”
沈清辞正待细看,忽然殿外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
“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 “怕是野猫吧,这破地方多久没人来了。” “还是查看一下,上头吩咐要格外注意这一带。”
是巡逻的侍卫!他们提前回来了!
沈清辞迅速将牛皮纸塞入怀中,把铁盒放回原处,盖好地砖。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必须立刻离开!
情急之下,她学了一声猫叫:“喵呜——”
殿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 “看吧,就是野猫。” “听起来不像啊…” “你这疑神疑鬼的性子,快走吧,还要巡查西苑呢。”
沈清辞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她不敢立刻出来,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悄声溜出偏殿,沿着原路返回。
心跳如鼓中,她轻巧地翻回永寿宫院墙,落地时险些崴到脚。稳住身形后,她迅速拍去身上的尘土,整理好衣饰,假装正在挑选萱草。
“娘娘,”一个宫女从殿内走出,“需要奴婢帮忙吗?”
沈清辞微笑抬头,手中已采了几株萱草:“不必了,已经采好了。去取些清水来,本宫要亲自清洗这些根茎。”
回到室内,她借口需要安静,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时,她才敢再次取出那张牛皮纸,仔细研读。
“玉非玉,玺非玺”——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楚家被诬陷私藏的玉玺,并非真正的玉玺?那会是什么?
“藏于光影交错”——这又指的是什么地方?宫中何处是“光影交错”之处?
一个个疑问在心中盘旋。这张牛皮纸显然是父亲留下的重要线索,但却如此隐晦难解。
她忽然想起皇帝前日提起的旧内库清查。父亲留下的这个线索,是否与旧内库有关?
养心殿内,萧景琰正在批阅奏折,李德全悄声入内禀报。
“陛下,旧内库清查有新发现。一批标签模糊、来源不明的箱子被找到,疑似与十几年前几桩旧案有关,正在逐一开验。”
皇帝笔锋未停:“可有特别之处?”
“有几个箱子的封条样式特殊,似是军方所用。其中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些文书碎片,正在设法复原。”
萧景琰终于抬起头:“军方所用?查清是哪个军的标记。”
“标记已模糊,但似乎...与楚家军的徽记有几分相似。”李德全低声道。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仔细查验,一有结果立即禀报。”
“是。”李德全迟疑片刻,又道,“还有一事...监视北疆商队的人回报,商队首领三日前与老王爷府上的一名管事有过秘密接触,在城南的一处私宅。”
萧景琰冷笑一声:“朕这位皇叔,果然耐不住寂寞了。继续盯着,查明他们会面的内容。”
“需要加强对老王府的监视吗?” “不必,免得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德全退下后,皇帝放下朱笔,走到窗前望向永寿宫的方向。沈清辞近日似乎格外安静,这反而让他心生疑虑。
那个聪明隐忍的女子,究竟在暗中筹划什么?她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关键线索?
萧景琰沉思片刻,唤来贴身内侍:“传朕口谕,明日朕要去永寿宫用晚膳。”
“是。”
永寿宫内,沈清辞对着牛皮纸苦思冥想,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光影交错...”她喃喃自语,忽然眼前一亮。
宫中有一处地方,每日特定时辰,阳光透过特殊设计的窗棂,会在地面投射出交错的光影图案——那就是钦天监所在的观星台!
难道父亲将东西藏在了观星台?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观星台守卫森严,且常有官员往来,并非藏匿物品的理想场所。
另一种可能是“光影交错”并非实指光线,而是某种隐喻。父亲常用兵法中的术语来做暗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陛下驾到!”
沈清辞一惊,急忙将牛皮纸藏入妆匣夹层,起身迎驾。
萧景琰迈步而入,目光如常地扫过室内:“听说你今日采了萱草为云苓入药?倒是用心。”
“陛下过奖,只是尽份内之事。”沈清辞垂首应答,心中却是一紧——皇帝竟然知道她白天的行动!是巧合,还是她一直被监视着?
“起来吧,”皇帝虚扶一把,“朕今日得闲,想来与你共用晚膳。”
膳间,萧景琰看似随意地谈起宫中趣闻,目光却不时掠过沈清辞的面容。她虽应对得体,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心神不宁。
“可是有什么心事?”皇帝忽然问道。
沈清辞筷箸微顿,随即微笑:“只是担心云苓的伤势罢了。”
萧景琰注视她片刻,不再追问,心中却已有了计较。饭后,他起身告辞,行至门边忽道:“明日朕要去观星台察看历法修订进展,你可愿同往?听说那里的光影奇景很是不错。”
沈清辞心中巨震,几乎以为皇帝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强作镇定:“陛下厚爱,但清辞对天文历法一窍不通,恐扫了陛下的兴。”
“无妨,”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送走皇帝,沈清辞背靠门扉,只觉心惊肉跳。皇帝的每句话都似有所指,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她再次取出那张牛皮纸,对着“光影交错”四个字出神。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窗纸上。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在室内地面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一道灵光乍现!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曾教过她一个楚家军常用的暗号:光影交错之处,指的是地图上的坐标交点!
父亲留下的符号中,正好有几个箭头指向一个交叉点。那不是随意画的,而是指向某个具体地点的坐标!
沈清辞急忙找出裘丙贵提供的宫内地图,对照牛皮纸上的符号和箭头,仔细推算起来。
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是观星台,不是旧内库,也不是任何她猜想过的场所。
而是——太后生前居住的长乐宫!
就在她震惊之际,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这次不是警告的铜钱,而是一粒小石子裹着的纸条:
“王卓已找到,今夜子时,老地方。”
沈清辞握紧纸条,心中波澜再起。宫外的线索和宫内的发现同时有了进展,但这进展来得太快太巧,反而让她心生不安。
子时的枯井之约,她去还是不去?
而长乐宫中,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夜色渐深,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沈清辞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长乐宫外,早已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监视多时。
那双眼睛的主人轻声自语:“鱼饵已下,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