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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泥沙、碎木、牲畜的尸体,还有更多难以名状的漂浮物,在1938年初夏的烈日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绝望。花园口那巨大的决口,如同大地被撕裂的狰狞伤口,滔滔浊流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豫东、皖北广袤的平原倾泻而下。曾经阡陌纵横、村落星布的沃野,转瞬间化为一片泽国。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泞的老农,死死抱着半截被冲垮的房梁,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泥水从沟壑纵横的脸上淌下。他望着曾经的家园方向——那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翻滚着死亡泡沫的黄水,水面上偶尔漂过胀大的家畜尸体或草屋顶棚的残骸。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无声的呐喊,那是一种被命运彻底碾碎的绝望。不远处,一群同样失去一切的灾民,麻木地聚集在仅存的高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淹没他们世代生息之地的洪水。一个妇人紧紧搂着怀中早已没了声息的孩子,低声啜泣着,旋即被身边一个汉子嘶哑的怒吼打断:“天杀的!炸坝放水!这是要绝我们的种啊!”

“军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扑倒在泥泞中,抱住一支正在艰难行进、同样狼狈不堪的国军征粮队的士兵裤腿。士兵脸上写满疲惫与不忍,但带队的军官只能咬着牙,用力推开孩子,嘶吼道:“快走!军粮耽误不得!前线的弟兄们也在饿着肚子跟鬼子拼命!”孩子的哭声、妇孺的哀嚎、士兵粗重的喘息和军官无奈的呵斥,在这片被黄水吞噬的死亡之地交织回荡。民怨,如同这决堤的黄河水,汹涌而绝望,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和执行命令的军人心中。

长江的风,带着水汽和硝烟,吹拂着马当要塞那面依旧倔强飘扬、却已布满弹孔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要塞司令王锡焘少将拄着一把折断的刺刀,靠在150毫米岸防炮巨大的炮座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腹间被弹片撕裂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面。昔日威风凛凛的“出云”号巡洋舰已被击伤退走,但更多的日军驱逐舰、炮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在江面上游弋,舰炮持续不断地轰击着伤痕累累的要塞。

“司令!香口、娘娘庙…全丢了!67师的弟兄…快打光了!”一名满脸烟灰、手臂缠着渗血绷带的参谋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鬼子波田支队和第101师团的步兵,在舰炮掩护下,正沿着长山向要塞核心阵地猛扑!我们的侧翼…彻底暴露了!”

王锡焘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江面,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援兵呢?李韫珩军长的16军…薛蔚英的167师呢?!他们离我们最近!人呢?!”

参谋痛苦地低下头:“…联系不上!一直联系不上!派出去求援的传令兵…一个都没回来!有消息说…说李军长那边…被鬼子小股部队和空袭拖住了,行动迟缓…薛师长他…他…”

就在这时,要塞指挥所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巨大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一发203毫米舰炮炮弹直接命中了上层的观测所!

“报告!核心炮位通讯中断!d炮位被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炮组…全体殉国!”另一名通讯兵摘下耳机,绝望地喊道。

王锡焘的身体晃了晃,他用力撑住炮座才没倒下。望远镜里,要塞外围的环形阵地已多处被突破,土黄色的日军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正嚎叫着向核心堡垒群发起冲锋。要塞内部,伤员的呻吟、爆炸的轰鸣、建筑倒塌的巨响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硝烟和绝望的气息。

“司令!守不住了!撤吧!留得青山在…”副官抓住王锡焘的手臂,声音颤抖。

“撤?”王锡焘猛地甩开副官的手,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那光芒里是燃烧的决绝,“往哪里撤?!身后就是长江!就是武汉!这里是锁钥!要塞在,我们在!要塞亡,我们亡!”他猛地拔出腰间早已打空子弹的驳壳枪,对着指挥所里残存的官兵吼道:“弟兄们!我王锡焘,愧对要塞!愧对袍泽!但今日,唯有以死相报!拿起武器!跟鬼子拼了!人在炮在!炮毁人亡!杀——!”

“杀——!”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怒吼,抄起能找到的一切武器——步枪、刺刀、工兵铲、甚至石块,冲向了要塞被炸开的缺口,扑向汹涌而来的日军潮水!

数日后,武昌,军事委员会临时法庭。

气氛肃杀得如同冰窖。墙壁上巨大的青天白日徽记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重。李韫珩,这位统辖马当及周边防务的16军中将军长,脸色灰败地站在被告席上,军装皱巴巴的,肩章上的将星黯然失色。他试图辩解:“…职部…职部确已严令薛蔚英部167师火速驰援马当!然该师行动迟缓,途中又遭日机空袭及小股敌军袭扰…通讯不畅,指挥不灵…职部亦有督促不力之责,但…但绝非有意贻误…”

法官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李韫珩!证据确凿!薛蔚英167师,距马当要塞不足一日路程,却迁延三日未至!致使要塞孤立无援,最终陷落!长江门户洞开!此等重罪,岂是一句‘督促不力’可搪塞?!身为军长,指挥无方,调度失当,致使战略要地失守!着即撤职查办,交军法处严惩!”

李韫珩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面如死灰,被两名宪兵架了出去。

紧接着被带上来的,是167师少将师长薛蔚英。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试图看向旁听席上几位昔日同僚寻求一丝支持,但迎接他的只有冷漠甚至鄙夷的目光。

“薛蔚英!”法官的声音如同丧钟,“你部受命增援马当,刻不容缓!却畏敌不前,行动拖沓!坐视友军浴血苦战,要塞沦陷!致使战略全局被动!罪无可赦!依据《战时军律》,贻误戎机,陷要地于敌手者…枪决!立即执行!”

“不!冤枉!我有苦衷!是…”薛蔚英绝望地嘶喊挣扎,但被如狼似虎的宪兵死死按住。他被粗暴地拖出法庭。片刻之后,庭院里传来一声清脆而冰冷的枪响。这声枪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在场军官的心头,也昭示着武汉会战已到了何等残酷决绝的地步!

就在马当陷落、军法森严的阴霾笼罩之时,南线,赣北万家岭地区,却酝酿着一场风暴。第九战区第一兵团司令长官薛岳上将,正站在一处隐蔽的山坡指挥所里,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铺满地图的巨大沙盘。沙盘上,代表日军第106师团(松浦淳六郎)的红色箭头,如同一条贪婪而莽撞的毒蛇,深深钻入了万家岭这片由群山环抱的巨大“口袋”之中。

“好!松浦淳六郎这个狂徒,果然一头扎进来了!”薛岳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浓重的湖南口音,他手中的红蓝铅笔重重敲在沙盘上标注着“张古山”、“墩上郭”、“哔叽街”等高地的位置,“命令!”

“第4军欧震部!死守张古山!一步不退!把鬼子的头给我摁住!”

“第66军叶肇部!抢占墩上郭、哔叽街!扎紧口袋底!绝不能让鬼子回头!”

“第74军俞济时部(王耀武58师、冯圣法51师)!作为总预备队和机动铁拳!待我命令,从侧翼向核心猛攻!给我砸碎松浦的师团部!”

“李汉魂64军!吴奇伟集团军各部!全力阻击可能从瑞昌、箬溪方向前来解围的日军第101师团、第27师团!告诉吴奇伟,就算打光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把援敌给我挡住!”

“炮兵!所有能打得到的山炮、野炮、迫击炮!给我集中起来!轰!往死里轰鬼子猬集的谷地!我要让万家岭,变成日寇的万人冢!”

一道道命令化作无形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万家岭,这个在地图上并不起眼的赣北山区,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张古山主峰。日军第106师团113联队如同疯狗般反复冲击着第4军阵地。山势陡峭,林木茂密,日军的重炮优势难以发挥,战斗演变为惨烈的近身肉搏。国军士兵依托着岩石、树根和简陋的工事,用步枪、手榴弹、刺刀甚至石头,与涌上来的日军殊死搏杀。山坡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第4军一个营打得只剩下几十人,营长抱着集束手榴弹冲入日军人群,与敌同归于尽!

墩上郭高地。第66军官兵与日军反复拉锯争夺。白天日军依靠掷弹筒和步兵炮的精准射击一度占领部分阵地,夜晚国军则组织敢死队,挥舞着大刀片,在黑暗中发起凌厉的反冲锋,将日军硬生生砍下山头!喊杀声、爆炸声、濒死的惨嚎声彻夜不息。

核心的哔叽街、田步苏等村落,日军第106师团主力猬集于此,企图固守待援。薛岳集中了战区几乎所有的火炮!从75毫米山炮到150毫米重榴弹炮,甚至包括少量缴获的日军野炮,构成了一个恐怖的火力网。随着薛岳一声令下:“开炮!”

刹那间,万炮齐鸣!炮弹如同暴雨冰雹般倾泻在日军拥挤的村落和临时挖掘的工事中!火光冲天,烟尘蔽日,爆炸的巨响连成一片,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日军的惨叫声被完全淹没在炮火的轰鸣中。房屋被夷为平地,树木被拦腰炸断,人体和装备的碎片在空中飞舞!

炮火延伸的瞬间,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山谷!早已憋足了一口气的第74军王耀武58师、冯圣法51师官兵,如同下山的猛虎,从东、北两个方向,向被炸懵的日军核心阵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士兵们怒吼着,挺着刺刀,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冲入浓烟弥漫、遍地瓦砾和尸体的村落,与残存的日军展开逐屋逐院的惨烈争夺!

松浦淳六郎的师团部被炮火击中,电台被毁,指挥系统陷入瘫痪。各联队、大队各自为战,在国军优势兵力和决死气势的猛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万家岭的山谷,彻底变成了日军的坟场!

当万家岭的捷报如同春风般吹遍武汉三镇,稍稍驱散了马当失守的阴霾时,鄂东南的阳新、大冶地区,却已是黑云压城。日军第9师团(吉住良辅)、第27师团(本间雅晴)主力,在突破南线部分防御后,正沿着富水河谷,如同两股汹涌的铁流,向着阳新县城和其后的战略要地大冶、黄石猛扑而来!其前锋部队甚至已逼近阳新外围的龙港、木港一线。阳新县城内,第9集团军总司令吴奇伟中将的指挥部,已能清晰地听到远方传来的隆隆炮声。

“报告司令!龙港失守!守军第184师一个团伤亡过半,被迫后撤!”

“木港方向告急!日军第9师团战车部队(配属八九式中战车)配合步兵强攻!第140师伤亡惨重,请求增援!”

“富水河上多处桥梁被敌机炸毁!我增援部队渡河困难!”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阳新城内一座坚固但此刻也显得摇摇欲坠的石砌建筑内——吴奇伟的临时指挥部。吴奇伟眉头紧锁,盯着地图上不断被红色箭头吞噬的己方蓝色防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部队在之前的阻击战中已元气大伤,此刻面对日军两个精锐师团的全力猛攻,防线多处被突破,形势岌岌可危。一旦阳新失守,日军将直扑大冶铁矿和黄石工业区,并威胁武汉东南门户!

“李锦的部队呢?!第五战区答应调给我们做预备队的李锦集团军呢?!他们到哪里了?!”吴奇伟猛地抬头,对着参谋长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吴司令!”参谋长急忙回答,“李长官(李宗仁)急电!李锦集团军主力已星夜兼程,其前锋第七军韩晓征部,正在强行军向幕阜山一线急进!预计…预计最快也要明日午时才能抵达富水河西岸布防!李锦司令亲率新一军一部及直属部队随后跟进!他让我们务必…务必在阳新再坚守至少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吴奇伟看着地图上近在咫尺的日军箭头,又听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炮声,苦笑一声,“谈何容易!告诉各部队,收缩防线,固守阳新城垣及城郊几个核心支撑点!准备巷战!人在城在!我吴奇伟,与阳新共存亡!”

幕阜山脉,如同一道青灰色的巨龙,横亘在鄂赣边界。其北麓山势陡峭,林木葱郁,俯瞰着富水河谷和阳新方向。此刻,在这条巨龙即将苏醒的脊背上,钢铁的洪流正艰难而坚定地跋涉。

第七军军长楚南河中将站在一辆豹式指挥坦克的车长席上,眉头紧锁。透过车长潜望镜,他看到的不是平坦的大道,而是崎岖陡峭、被连日雨水泡得泥泞不堪的山路。巨大的豹式坦克沉重的身躯在泥泞中艰难地扭动、爬行,履带卷起大坨大坨的黄泥。后面跟随的IV号坦克、Sd.Kfz.251半履带车和满载步兵的卡车,更是举步维艰。不时有车辆陷入深坑或泥潭,需要工兵营的推土坦克和架桥车上前救援,整个行军纵队如同一条在泥沼中挣扎前行的钢铁巨蟒,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军座!这样下去不行!阳新那边炮声越来越近了!吴司令那边撑不了多久!”第2装甲师师长韩晓征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焦虑。他的部队作为前锋,承担着开辟通路和抢占阵地的重任,此刻却被地形死死拖住。

楚南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晓征!我知道!但再急,也不能把部队拖垮在泥巴里!命令工兵营,不惜一切代价,优先保障主干道的通行!所有非必要辎重,暂时抛弃!装甲部队,选择相对平缓的山脊线强行推进!王强的机械化步兵,下车!徒步翻越!必须在日落前,给我在富水河西岸的排市、白沙铺一线展开防御!构筑反坦克阵地!这是死命令!”

“是!军座!”韩晓征咬牙应道,立刻开始部署。

命令被迅速执行。引擎的轰鸣声更加狂暴,钢铁巨兽在泥泞和陡坡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工兵营的推土坦克如同开路的巨兽,奋力将拦路的巨石和树木推开,将深坑填平。步兵们跳下卡车,背负着沉重的武器弹药,沿着装甲车辆碾出的泥泞车辙,手脚并用地向山顶攀爬。汗水浸透了军装,泥浆糊满了全身,但没有人停下脚步,阳新方向传来的炮声就是最急迫的催征鼓!

阳新城外,龙港失守后,日军第9师团前锋第18联队(石井嘉穗大佐)挟初胜之威,在八九式中战车(约15辆)的掩护下,气势汹汹地扑向木港。守卫木港的是第140师一个残缺的步兵团,在日军战车的冲击和步兵炮的精准轰击下,伤亡惨重,防线摇摇欲坠。

“联队长阁下!支那军抵抗微弱!木港即将突破!是否继续向阳新城攻击前进?”一名日军中队长兴奋地报告。

石井嘉穗大佐站在一辆八九式战车上,举着望远镜,脸上带着骄狂之色:“哟西!支那军已是强弩之末!命令战车中队,全速突击!撕开木港防线!步兵紧随其后!目标,阳新城!天黑之前,我要在吴奇伟的指挥部里喝茶!”

十几辆八九式中战车引擎轰鸣,排成楔形攻击阵线,无视国军稀疏的反坦克枪火力(效果甚微),向着木港阵地猛冲过来!车体机枪疯狂扫射,压制着守军火力点。后面的日军步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挺着刺刀发起冲锋。

眼看木港防线即将崩溃!突然!

“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而精准的炮击声从木港侧后方的高地上响起!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如同长了眼睛般狠狠砸在日军进攻队形中!

几辆冲在最前面的八九式战车首当其冲!这些战车装甲最厚处不过17mm,在高速袭来的75mm穿甲弹面前如同纸糊!一辆八九式的炮塔被直接命中,在剧烈的爆炸中被掀飞!另一辆被命中车体侧面,发动机舱瞬间起火,冒出滚滚浓烟!还有一辆被打断了履带,瘫痪在原地成了活靶子!

日军步兵的冲锋队形也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纳尼?!哪里来的炮火?!”石井嘉穗惊骇地放下望远镜,只见木港侧后方的高地上,数辆涂着德国灰、拥有修长炮管和倾斜装甲的钢铁巨兽(豹式坦克)的身影,正从树林边缘的预设阵地显露出来!炮口还在冒着青烟!紧随其后出现的,是更多的IV号坦克和Sd.Kfz.251半履带装甲车!

“八嘎!是支那军的战车!德国战车!”石井嘉穗脸色剧变,“快!命令战车中队后撤!组织反坦克火力!步兵就地防御!”

然而,为时已晚!高地上的韩晓征眼中寒光一闪:“想跑?晚了!装甲团!全体出击!碾碎他们!给140师的弟兄们解围!”

“杀!”随着震天的怒吼,数十辆豹式和IV号坦克如同苏醒的钢铁猛虎,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从高地上一跃而下!履带卷起漫天泥浆,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山下陷入混乱的日军!75mm坦克炮不断喷吐着火舌,精准地点射着日军残存的反坦克炮和重机枪阵地!车载机枪泼洒出密集的弹雨,收割着四散奔逃的日军步兵!

王强的第1机械化步兵师官兵也从隐蔽处冲出,在Sd.Kfz.251半履带车的伴随下,如同汹涌的潮水,扑向被坦克冲垮的日军散兵线!StG44突击步枪(少量精锐配备)和mp40冲锋枪在近距离爆发出恐怖的压制火力!喊杀声震天动地!

石井嘉穗的部队在第七军装甲铁拳的迅猛反击下,瞬间崩溃!丢下大量尸体、燃烧的战车残骸和装备,狼狈不堪地向龙港方向溃逃!木港之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解除了!

阳新县城。日军的炮击更加猛烈了,105mm、150mm榴弹炮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在城垣和城内,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浓烟滚滚,将这座古城笼罩在一片末日景象之中。多处城墙被炸开缺口,守军正用沙袋、门板甚至尸体进行着绝望的封堵。巷战已在城东和城南部分区域展开,枪声、爆炸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吴奇伟的指挥部设在一座坚固的银行金库地下室内,但猛烈的爆炸依然震得顶棚灰尘簌簌落下,电灯忽明忽暗。电台的滴滴声、参谋们急促的呼喊声、伤员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报告!城东三团阵地失守!鬼子第27师团一个大队突入城区!正向中心广场推进!”

“城南二团请求增援!鬼子用火焰喷射器在清剿街垒!伤亡很大!”

“西门告急!日军工兵在爆破城墙!”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吴奇伟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他身边能调动的预备队早已打光,甚至连司令部的警卫连都已派上了火线。他抓起电话,试图联系外围部队,但线路早已被炸断。

“司令!鬼子…鬼子好像冲着我们指挥部来了!枪声很近!”一名参谋冲进来,脸色煞白。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指挥部所在的建筑外突然爆发出极其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不同于之前攻城炮火的沉闷,这次是密集的冲锋枪扫射、手雷爆炸和短兵相接的嘶吼!显然是一支精锐的小股日军部队,突破了外围防线,直扑指挥部核心!

“顶住!警卫排!给我顶住门口!”吴奇伟厉声下令,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地下室的军官和参谋们也纷纷拿起武器,气氛悲壮而绝望。他们知道,被日军特种部队摸到指挥部意味着什么。

就在吴奇伟指挥部危在旦夕之际,阳新城西,一片被炮火摧毁的街区废墟中。第七军军长楚南河中将和新编第一军军长梁卫国中将,正站在一辆豹式坦克旁,借助残垣断壁的掩护,用望远镜焦急地观察着城内激烈的战况。城内升腾的浓烟和密集的枪炮声,特别是中心区域骤然爆发的激烈交火,无不显示着局势的极度恶化。

“楚兄!吴司令的指挥部肯定被盯上了!听这枪声,是鬼子的精锐突击队!”梁卫国放下望远镜,声音急促。

楚南河脸色凝重,他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看身边刚刚完成集结、但同样疲惫不堪的部队——主要是韩晓征的第2装甲师部分坦克(经过木港战斗也有损失)和王强的机械化步兵一个营,以及梁卫国带来的新一军一个精锐步兵团(赵鸿飞的101师一部)和军属坦克歼击营的几辆m36。

“强攻入城,硬碰硬,伤亡太大,时间也来不及!”楚南河迅速做出决断,“必须出奇兵!打他的七寸!”

他猛地指向地图上阳新城东南方向:“晓征!看到这里没有?富水河拐弯处,河滩相对平缓!你的装甲矛头,集中所有还能动的豹式、IV号和m36!从这里强行涉渡!给我插到鬼子第9师团和第27师团攻击部队的结合部去!捅他的腰眼!打乱他的进攻节奏!吸引围攻指挥部的鬼子回援!”

韩晓征眼睛一亮:“明白!军座!捅腰眼!搅他个天翻地覆!”

楚南河又看向梁卫国:“梁兄!你的步兵精锐和坦克歼击车,跟着王强的机械化营,组成第二梯队!等晓征在鬼子肚子里搅起来,你们立刻从正西方向,沿着这条主干道(他手指地图上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给我猛攻入城!目标只有一个——吴司令的指挥部!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我救出来!”

“好!就这么干!”梁卫国重重点头。

“王大山!”楚南河对着电台吼道。

“到!”特战大队长的声音立刻回应。

“你的人,立刻渗透进城!给我找到围攻指挥部的鬼子突击队!缠住他们!为梁军长的强攻争取时间!用你们的‘芝加哥打字机’(汤姆森冲锋枪)和炸药,让鬼子知道什么叫后院起火!”

“是!保证让鬼子顾头不顾腚!”王大山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

命令如风!韩晓征亲自跳上一辆豹式坦克,怒吼道:“装甲团!跟我来!目标,东南河滩!涉水过河!杀进鬼子窝里去!”数十辆坦克和装甲车引擎轰鸣,如同离弦之箭,脱离主战场,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梁卫国和王强则迅速组织步坦协同纵队,在炮火掩护下,向阳新城西门发起了猛攻!m36“杰克逊”坦克歼击车用90mm炮精准地摧毁着日军设置在街口的火力点和简易工事。步兵们以装甲车为掩护,呐喊着冲入硝烟弥漫的城区!

与此同时,王大山和他的特战队员们如同鬼魅般,利用下水道、断墙和烟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吴奇伟指挥部所在的激战区域。他们手中的汤姆森冲锋枪喷吐出密集的火舌,精准的手雷投掷,瞬间在围攻指挥部的日军精锐侧后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伤亡!日军不得不分兵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袭击,对指挥部的压力骤减!

阳新城东南,富水河畔。

浑浊的河水并不深,但河床泥泞。韩晓征的装甲集群没有丝毫犹豫!豹式坦克巨大的身躯率先冲入河中,激起冲天水浪!宽大的履带提供了良好的浮力和抓地力,虽然速度减缓,但依旧坚定地向着对岸驶去!IV号坦克和Sd.Kfz.251半履带车紧随其后!对岸日军显然没料到国军装甲部队会从这个意想不到的位置强行渡河,仓促组织起来的火力稀疏而凌乱。

“冲过去!不要停!冲上岸就是胜利!”韩晓征在电台里怒吼!坦克炮和机枪猛烈开火,压制着岸上零星的抵抗。

装甲集群如同钢铁巨鳄,硬生生从富水河中爬上了东岸!上岸后毫不停歇,立刻展开战斗队形,向着日军纵深猛插!目标直指地图上标注的第9师团和第27师团后勤集结地和炮兵阵地!

“方位xxx,xxx!日军弹药堆放点!豹式坦克,高爆弹!覆盖射击!”

“前方村落!疑似鬼子联队部!IV号坦克,突击!步兵下车清剿!”

“左翼!鬼子一个运输中队!灰狗(装甲车)上去!吃掉它!”

韩晓征的装甲铁拳狠狠砸在了日军两个师团结合部的软肋上!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日军的后勤车队、弹药堆放点、甚至一个野炮阵地,在突如其来的装甲洪流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日军的惊呼声、惨叫声、电台里混乱的求援声此起彼伏!正准备全力围攻阳新城和吴奇伟指挥部的日军前线部队,骤然发现自己的后方和侧翼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进攻节奏被彻底打乱!围攻指挥部的日军突击队也不得不分兵回援!

阳新城内,西门方向。

梁卫国和王强的步坦协同纵队如同热刀切黄油,迅猛突入城内!m36“杰克逊”用精准的火力为步兵开路,摧毁了一个又一个街垒和火力点。王强的机械化步兵乘坐着Sd.Kfz.251半履带车,在狭窄的街道上快速机动,用强大的车载火力清扫着两侧建筑物里的日军。梁卫国带来的新一军精锐步兵则紧随其后,逐屋清剿,与日军展开惨烈的巷战。

“快!指挥部就在前面!冲啊!”梁卫国站在一辆吉普车上,挥着手枪怒吼。部队士气如虹,不顾伤亡,向着枪声最激烈的中心区域猛冲!

王大山率领的特战大队,在制造了足够的混乱后,也主动与梁卫国的进攻部队汇合,成为最锋利的尖刀。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部分队员提前渗透侦察过)和强悍的近战火力,率先冲破了日军在指挥部外围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梁卫国、王强带着满身硝烟的士兵们撞开金库地下室那扇厚重的铁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吴奇伟上将手持手枪,站在一张被炸翻的桌子旁,身上军装多处破损,沾满灰尘,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他身边,是几名同样持枪、浑身浴血的参谋和警卫,地上躺着几具日军突击队员的尸体。显然,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室内白刃战。

“吴司令!梁卫国(王强)奉命前来报到!让您受惊了!”梁卫国和王强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吴奇伟看着冲进来的援军,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他放下手枪,声音有些沙哑:“好!好!来得及时!慕寒(李锦)的兵…好样的!阳新…守住了!”

夕阳如血,将幕阜山的轮廓和富水河染成一片悲壮的金红。硝烟尚未散尽,枪炮声在远处零星响起。阳新城内外,到处是断壁残垣,燃烧的车辆残骸,以及来不及收敛的双方士兵遗体。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李锦(慕寒)站在刚刚被收复的阳新城头,眺望着这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他的第七军和新一军,如同两把饱饮敌血的利刃,此刻虽已疲惫不堪,但锋芒依旧慑人。韩晓征的装甲集群在日军后方搅得天翻地覆后,已成功撤回富水河西岸,与主力会合,依托幕阜山险要构筑了新的防线。梁卫国、王强成功救出了吴奇伟,并协助守军稳住了阳新城防。王大山的特战大队,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日军的补给线和后方据点制造着持续的麻烦。

然而,巨大的代价也刻在每个人的脸上和心里。许多熟悉的坦克编号再也看不到了,许多朝夕相处的面孔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花园口的黄水仍在泛滥,马当要塞的硝烟刚刚散去,万家岭的胜利是用尸山血海换来的,而阳新城的坚守,同样付出了惨烈的牺牲。

一名年轻的传令兵跑上城头,将一份电报递给李锦。李锦展开,是战区司令部的命令:“…着李锦集团军,依托幕阜山-富水河既设阵地,坚决阻击日军第9、第27师团西进!确保大冶、黄石安全,屏障武汉东南门户…”

李锦将电报缓缓折好,放入口袋。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边肃立的楚南河、梁卫国、韩晓征、王强、王大山…这些伤痕累累却眼神依旧坚定的将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沉重与洞悉:

“看到了吗?这就是战争。胜利,是无数个‘阳新’这样的血战堆砌起来的。是无数个‘二十四小时’的坚守换来的。是无数个士兵,用他们的血肉,硬生生拖住钢铁履带的代价。”

他抬起手,指向西边暮色苍茫中的武汉方向,也指向更远方那看不见的、苦难深重的国土:

“我们的背后,是武汉,是最后的大闸。但我们的脚下,是无数像阳新这样,用血与火浸泡过的土地。守住这里,不仅是为了武汉,更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为了告诉历史——”

“中华民族的血,不会白流!侵略者的每一步前进,都必将踏过他们自己堆积如山的尸骸!”

“传令全军:加固工事,补充弹药,救治伤员!幕阜山,就是鬼子的终点站!准备迎接…下一场血雨腥风!”

将领们挺直胸膛,齐声怒吼:“是!誓与阵地共存亡!” 吼声在血色的夕阳下,在残破的阳新城头,久久回荡,汇入长江不息的怒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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