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屈曲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我以前……有时……有时心里会莫名涌起一股很强烈,很真实的……杀意。这……这个算吗?”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屈曲感觉像是扒开了自己身上一道隐秘的、不洁的伤口,一股强烈的污浊感和寒意瞬间席卷了他,仿佛灵魂都被玷污了。
“也许吧!”幂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或许正是因为你身上有这种……特质,主上才同意安排你加入‘以太派’。把你放在明处,就像一个诱人的饵。方便吸引朝廷那些潜藏的爪牙过来,用他们……来替我们吸引火力,分担压力。”她的话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屈曲心上,揭开了他身份背后冰冷的利用价值。
屈曲心中那点被当作棋子的滞涩感并未完全消散,像一团湿冷的棉絮堵在心口。但他深谙一个道理——无力改变的事,想破头也是徒增烦恼。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沉重的思绪甩出脑海,索性不再深究。既然已被卷入漩涡,挣扎只会下沉得更快,不如随波逐流,先保住性命要紧。
幂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屈曲的反应。她本以为像他这样初出茅庐、血气方刚的少年,骤然得知自己被两方势力当作工具利用,定会火冒三丈,或是流露出被背叛的厌恶与不甘。她甚至准备好了应对他可能的质问或愤怒。然而,屈曲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她只看到他呼吸急促地起伏了几下,胸膛微微鼓动,像是强行压下了什么翻涌的情绪,随后便迅速归于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眼神里甚至没有多少波澜。
这异常的平静反而让幂感到一丝不安和好奇。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探究的意味:“小朋友,”她微微歪头,审视着他,“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感觉难受?知道自己被当成棋子摆布,被利用得明明白白,心里就……没点疙瘩?”
“难受?”屈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带着点认命的苦涩,“最开始那一下,是有点堵得慌,像被人闷了一拳。”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神望向远处某个虚无的点,似乎在整理思绪,“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那样了。朝廷想利用我,以太派也想利用我……这至少证明,我这颗脑袋,暂时对两边都还有点用处,对吧?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有命在,被当个诱饵也好,当个幌子也罢,总比变成一具无人问津的冷尸强。这么一想,好像……也就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他的语气平淡,透着一股被生活磨砺出来的、近乎残酷的务实逻辑。
“啊这……”幂一时语塞。她预想过各种激烈的反应,却唯独没料到这种近乎市侩的生存哲学。这少年骨子里的韧性,或者说……是底层挣扎者特有的那种麻木的清醒,让她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沉默了几息,决定转换方向,抛出一个更核心的问题:“那你可知,朝廷为何偏偏选中你做这枚‘暗棋’?总得有个由头吧?”
屈曲皱起眉头,努力思索着:“我?我这种扔人堆里眨眼就找不着的货色……难道是因为我这‘小学境界’太低微,像块软泥巴,好拿捏好做手脚?”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呵,”幂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问题的根源,在于你的信息泄露了,小朋友。”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锁住屈曲的眼睛,像是要捕捉他脸上最细微的变化,“你应该认识一个名叫星依的年轻女子,而且……是在某种大场合下,与她有过接触。我说的没错吧?”
“星依?!”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屈曲心中激起千层浪。他猛地抬头,眼神中充满了惊愕。“额……我,我的确认识她。但是……”他语速飞快地辩解,“我们见面通常都很小心,选在荒僻的野外。最容易暴露的一次……是在数学宗!可那时数学宗出了事,弟子们都不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不是数学宗那次!是更迟一点……在那个喧嚣的、人来人往的饭店里!那时,江羽诗还活着,活生生地坐在旁边……他就在那里,与星依有过交集!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会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谁能想到那熙熙攘攘之中,就藏着朝廷冰冷的“眼”?!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屈曲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这……你提醒得对……确实……是有那么一次……在人多眼杂的地方……”
看着屈曲恍然大悟后难以掩饰的懊恼与后怕,幂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复杂:“唉,星依那人……确实是万里挑一、光芒耀眼的天才人物。只可惜啊,终究是年轻了些,江湖经验能有多少?她或许以为隐秘行事,却不知这世上,尤其是那些看似热闹安全的公共场合,朝廷布下的‘眼’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疽。也许正是那次看似不经意的会面,让朝廷注意到了你和她之间的联系,才最终……选中了你这个不起眼的环节。”
“所以……”屈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猛地瞪大了双眼,瞳孔因震惊而收缩,“朝廷真正的目标……是星依?!”这个可怕的推论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瞬间让他明白了自己这个“暗棋”背后所牵扯的可怕漩涡中心。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在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