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小心地靠近废墟,选择了一段尚能挡风的断墙后停下。护卫们熟练地取下皮水囊,小口地饮水润湿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又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是否完好。
萤迦兰没有坐下,她独立于断墙之外,眺望着商阳城的方向。风稍稍撩起她的兜帽,那头淡金色的长发如流淌的月光般垂下几缕,与她沉静如海的蓝眸交相辉映。尽管长途跋涉、风沙满面,却依然难掩她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她并非艰难行走于凡尘沙海,而是行走在某种神圣的使命征途上。
片刻后,她转过身,声音恢复了清冷与决断:“走吧。黎明前,我们必须赶到。”
黑色的身影再次融入渐退的夜色与风沙之中,向着目的地,继续他们沉默而坚定的征程。远方的商阳城,还沉睡在最后的夜色里,对这支从风沙中走来的队伍,一无所知。
夜色如墨,将商阳城西的街巷浸染得一片沉寂。屈曲在无碍镖局安排的客房内睡得正熟,连续多日的奔波与精神紧绷,让他在获得片刻安宁时迅速陷入了深眠。
忽然,几声克制而清晰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感,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屈曲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身体却已经本能地坐了起来。“谁啊……”他含糊地问道,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摸索着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向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赫然站着几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他们悄无声息,如同从黑暗里凝结出来的幽灵。为首一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副遮住了上半张脸的护目镜,压低声音问道:“是灭菌吗?”
“灭菌”——这是一个屈曲的号,或许是向心力与圣火教约定好的接头口令。
一听到这两个字,屈曲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头脑变得异常清醒。他迅速拉开房门,侧身让出通道,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这扯不扯,快进来,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多谢。”一个略显奇特、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感的女声响起,听起来像是经过特殊处理,却又透出一种天然的清冷。
屈曲循声望去,说话的是被护在中间的那人。她同样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微微向后滑落少许,露出了几缕如同月华流淌般的淡金色长发。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仿佛蕴含着幽蓝的火焰,那是西域人中极为罕见的湛蓝色瞳孔。
她的面容带着明显的异域特征,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结合了少女的柔美与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一种混合着神秘与疏离的独特美感。
屈曲内心对此等美貌并无波澜,只是迅速评估着眼前的局势。他侧身让出更宽的通路,语气保持着镇定:“几位远道而来,穿越风泣原,定然十分劳累。寒舍简陋,但尚可遮风避雨。不如先稍作休整,恢复精力,明日天明再一同商讨要事,如何?”他的提议合乎情理,既表达了关心,也避免了深夜仓促会谈可能带来的疏忽。
“那就请你尽地主之谊了。”一名紧跟在蓝瞳女子身侧的护卫开口说道。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但中文十分流利。
屈曲注意到,这几名护卫动作矫健敏捷,脚步落地极轻,显然都是身手不凡之辈,而且彼此之间站位默契,时刻保持着警惕,将中间的蓝瞳女子——圣火教圣女萤迦兰——隐隐护在中心。
萤迦兰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屈曲的安排。她好奇地快速打量了一下这间客房——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一套粗瓷茶具,墙角还有一个半旧的衣箱。
比起圣火教神殿的恢宏精致,这里可谓简陋至极,但却有一种让她感到新奇的、属于东方的质朴气息。她注意到桌上茶杯的摆放方式有点奇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某种本地习俗。
但当她转向屈曲,开口时,语气却恢复了冷静与主见:“有劳。清水即可,无需额外准备。”她拒绝了可能的繁琐招待,直接提出了最简单直接的需求,显得干脆利落。
屈曲侧身,示意他们可以进入内间休息区域。萤迦兰再次轻轻颔首,然后迈步走了进来,几名护火者无声地紧随其后,如同她的影子。
房间内,烛火摇曳,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仿佛某种古老的皮影戏。暂时的安全并未完全驱散空气中的紧张感,遥远的旅途、肩负的使命、以及这片陌生土地上的未知风险,都让这场深夜的会面充满了沉重与期待。
屈曲看着眼前这位来自西域圣火教的圣女,她身上既有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好奇,又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决断力。他知道,她的到来,必将在这座本就暗流涌动的商阳城里,掀起新的波澜。
“各位,这处居所乃镖局为我安排,条件简陋,仓促之间只能委屈诸位在此暂歇一宿。”屈曲语气平和,对着屋内几位风尘仆仆的来客微微拱手,“今夜还请诸位在此安歇,我会另寻客房安置。”
一名护火者闻言,沉声应道:“阁下费心了。此番情谊,我等必会禀明主上,请他多予你些‘三原色’以作酬谢。”他口中的“三原色”,自然是向心力告诉他们的。
屈曲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面上却依旧淡然,只是颔首道:“那就多谢了。”说罢,他不再多言,缓缓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将房门掩上。
门外,夜凉如水。他独自站在回廊下,仰头望向天际。残月如钩,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寂静的庭院中,将中央那几丛翠竹的影子拉得细长,斑驳地投在青石板上,随风轻轻摇曳,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