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当最后一名白虎卫的灵感消耗至极限,半空中那道由〈二次函数〉构筑的弧形屏障发出一声脆响,轰然崩碎。 虚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而外围那些诡异的虫群也早已没了动静——它们的平均寿命只有一刻,时间一到,便如尘埃般无声消逝。
幸存下来的白虎卫,仅余数十人,个个浑身浴血、气喘吁吁,或瘫坐于地,或倚刀而立,目光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原本上百人的精锐战队,如今只剩下寥寥十几人,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悲怆。
领队的队长依然挺立在众人之前,铠甲破碎,额角淌血,一双眼睛却烧得赤红。他猛地啐出一口血沫,嘶声高吼:“他妈的!今日我们白虎卫,算是栽在这些邪门虫子上!可兄弟们——别丧气!” 他挥刀指向城中,“穷奇卫……应该就快回来了!咱们不能倒在这儿!”
有人颤声问:“头儿……现在怎么办?就凭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挡得住?” “闭嘴!”队长厉声打断,眼中的红光愈发炽烈,“这么久过去了,商阳城……恐怕早已沦陷!就算还没有彻底失守,也绝对摇摇欲坠!” 他声音陡然拔高,几乎字字带血:“官府那帮幕僚,只会缩在主子身后!”
“可我们呢?我们身后是谁?是家!是父母妻儿!” 他握紧刀柄,指节迸出青白色,“既然敢引来外教、放出这些妖物……咱们就只能拼了!从现在起,遇到一个外教,杀一个!绝不放过!”
“可是……”有人想要说话,却被打断。
“我们还有什么可退的?!”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家人生死未卜!战友尸骨未寒!上面的人只顾自己逃命——我们还能退吗?!” 他猛地挥刀向前:“不能!白虎卫——没有逃兵!”
“所有人,听令!分散行动,向商阳城内进军——见到外教,格杀勿论!”
这一番怒吼,如同最后一道燃烧的旗帜,点燃了所有人眼中残存的火焰。那不再是战士的凛然,而是濒死之兽的恨意,是血仇,是绝境中嘶喊出的最后意志。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仰天惊呼: “头儿……天上!那边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队长抬头望去,果然见到远空之中一道炽光如日悬天,明明并非真阳,却散发着诡异而强大的气息。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森然而快意: “好啊……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刀锋一转,反射出冰冷的光: “所有人——跟我上!灭了他们!”
说罢,他率先纵身跃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毅然冲向那道虚假的日光。其余白虎卫紧随其后,如一群扑火的残翼之蛾,沉默而决绝地迎向命运最后的战场。
城北,巨大的深坑如同大地一道溃烂的伤口,浑浊的水位在不断上涨,混杂着泥沙与破碎的瓦砾,将惊慌失措的百姓逼向边缘。哭喊声、求救声、涉水声搅成一片,绝望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
就在这片混乱之上,一队黑袍人静默矗立,仿佛早已与阴影融为一体。他们身形挺拔,纹丝不动,唯有袍角在风中偶尔掀起,露出底下深色的铠甲。为首之人目光低垂,注视着坑中挣扎的人群,却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忽然,他抬起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凌空向下一按——
没有吟唱,没有光效,只有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土壤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攫取、倾倒,轰然涌入深坑!那并非自然的填补,而是一种近乎蛮横的规则覆盖。泥土如汹涌的黑潮,瞬间吞没了污水、哭喊、以及那些逃窜不及的身影。
不过几次呼吸之间,曾经的深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突兀的、极度平整的黑色平原,死寂,空旷得令人心寒。一些不幸者被完全埋入新土之下,只有零星一只手或一段衣角残留地表,无声地诉说着最终的恐惧。更多幸存下来的百姓则僵立在原地,瞠目结舌,被这远超理解的、冰冷而暴力的“救赎”惊得魂飞魄散。
为首的黑袍人对眼前的景象无动于衷,漠然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上面狰狞的穷奇兽纹仿佛要择人而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残余的呜咽风声,冷硬如铁石相击:
“商阳城民——吾等乃穷奇卫。”
“城毁若此,禁军何在?为何不见援手?”
一个浑身泥水的汉子连滚带爬地扑到队前,几乎是匍匐在地,牙齿打着颤:“回…回大人…没…没看见禁军!一个都没有啊!求大人救命…”
穷奇卫首领的目光在他沾满污泥的背上停留了一瞬,毫无波澜。他收回令牌,未发一言,转身便向城中心走去。其身后,沉默的黑袍队伍如一道流动的阴影,整齐划一地紧随其后,步伐沉重而统一,踏过新塑的平原,向着满目疮痍的城市深处推进,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城中的趣兰居内,却仿佛是被风暴无意忽略的脆弱角落。 屈曲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体表层的疲惫虽被某种力量抚平,但骨骼深处仍残留着阵阵酸胀的钝痛,让他只想深陷于被褥之中,连思绪都变得懒怠。
床边,兰螳儿端坐着,身子绷得有些紧。她低垂着小小的脑袋,一双小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角,无意识地缠绕又松开。脸颊上染着两抹显而易见的、属于少女的绯红,连耳尖都透着一层薄粉。她的目光飘忽不定,时而飞快地偷瞄一眼床上的屈曲,时而又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移开,落在窗棂、地板或是自己的绣花鞋上,眼神里交织着羞涩、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关切。
“兰螳儿?”屈曲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力,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你一个人在那里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