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一时有些痴了,竟不自觉地用母语——西域话,低声喃喃道:“向……向心力……哥哥……” 那声音极轻,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合着仰慕与依赖的复杂情愫。
虽然屈曲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瞥见萤迦兰那瞬间亮起、仿佛找到方向般的眼神,以及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他立刻便猜到了七八分。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向心力,脸上堆起促狭的坏笑,压低声音道:
“啧啧,主上,看不出来啊!您这魅力真是不分国界、不论信仰?看来您也是艳福不浅呐!”
向心力被屈曲这没大没小的调侃弄得一怔,随即板起面孔,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学究式的刻板,正色道:“休得胡言!我这一生的志向与精力,早已奉献给无穷的学习大道,誓要探求世间至理,攀登智慧之巅。男女之情,不过是扰人清修的无谓琐事,何足挂齿?” 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活像个埋首故纸堆、不通世情的书呆子。
“哈哈哈!” 屈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逗得大笑起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主上,您这话骗骗刚入派的兄弟们就行了,可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喽!大道漫漫,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说不定走得更远呢?”
“越说越不像话!” 向心力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屈曲多做纠缠。他转而看向一旁眼神热切的萤迦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萤迦兰,你随我来一下,有些要事,需与你单独商议。”
说完,他不再理会还在挤眉弄眼的屈曲,领着神色间带着几分期待与紧张的萤迦兰,走向了院落另一侧相对僻静的角落。
而此刻,沈煌那边也已将任务分配妥当。轮值守夜的时辰表迅速制定完毕,第一批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然神情肃穆地走出了趣兰居的大门,如同钉子般牢牢楔在了院落四周的关键位置上。
他们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这无声的行动本身,便是一个清晰而冷酷的信号——从现在起,这座院子已彻底封闭,任何未被允许靠近的“活物”,都将被视为潜在的威胁。院墙之内,是暂时的庇护所;院墙之外,已是法外之地。
城西,官府衙门前的广场。
此地往昔是官府宣判要犯、刽子手当众行刑的肃杀之地,那座以坚硬青石垒砌的高台,曾浸透无数死囚的鲜血。而此刻,高台上下,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台下,黑压压一片,无数身披玄甲的护火者,如同沉默的礁石,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他们低垂着头颅,向着高台的方向,行着圣火教内最庄重的礼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悲伤、迷茫与一丝对新权威被迫认可的压抑气氛。
高台之上,傲然屹立着圣火教新一任的大祭司。他身着华丽的祭袍,袍服上绣着的烈焰纹章似乎比前任的更加繁复耀眼,但他的身上,却寻不见那些象征着力量、阅历与牺牲的、由历代强者骸骨打磨而成的法器。他的面容相对年轻,眼神中燃烧着更多的是对功业的渴望,而非对信仰的沉淀与悲悯。
“都抬起头来!” 新任大祭司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洪亮与威严,回荡在广场上空,“从此刻起,我,便是你们唯一的大祭司,是圣火意志在尘世的最高代行者,是你们必须无条件效忠的上级!”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大多带着伤、神情疲惫的护火者,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现在,我命令你们,原地休整,直至明日清晨!待天色一亮,全军开拔,目标城东!我们要以雷霆之势,迎头痛击七烛守望教,为大祭司……嗯,为上一任大祭司复仇雪恨,一举拿下商阳城!”
此言一出,台下尚能维持寂静,但他身边几位资深的护火使却瞬间脸色大变,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一名跟随前任大祭司征战多年、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护火使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躬身劝谏道:
“大祭司大人!此举……此举恐怕不妥啊!” 他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上一任大祭司刚刚为了救护我等而壮烈牺牲,尸骨未寒,英魂未远!”
“按照教规与传统,理当先行举行盛大的哀悼仪式,告慰英灵,凝聚军心!如今仓促出兵,且不说将士们身心俱疲、士气低迷,单是这‘不敬逝者’之举,便有失人心,恐生变故啊!”
“闭嘴!” 新任大祭司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厉色,他甚至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作势欲打,但或许是顾及场合,那只手最终又僵硬地放了下去。他强压着怒气,呵斥道:
“你懂什么?!长老会的命令清清楚楚,一个月内,必须拿下商阳城!时间紧迫,岂容你在此地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他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与质疑,“至于你们口中那七烛守望教的‘怪物’?简直是无稽之谈!”
“若他们真有那般毁天灭地的造物,为何不乘胜追击,直接将我等碾碎?更何况,依你们所言,那怪物不是已经被上一任大祭司以生命为代价消灭了吗?一个已死的、不知真假的威胁,有何可惧?我们兵强马壮,正该一鼓作气!”
那名进言的护火使张了张嘴,看着新任大祭司那刚愎自用的神情,最终将所有劝诫的话语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黯然地退回了队列之中,不再言语。
他心中一片冰凉——当时率先抵达城东、亲眼目睹那堕天使恐怖威能的,只是少数靠近前线的护火者,并非全军。消息通过幸存者口耳相传,早已变形,胆大者嗤之以鼻,胆小者畏之如虎。若趁消息尚未完全扩散、人心未彻底恐慌时出击,或许尚有一丝胜算。
但若等到明日清晨,经过一夜的发酵与恐惧的蔓延,军心必然涣散,届时出征,无异于驱羊入虎口,必败无疑!更让他心寒的是,上一任大祭司是为救护火者而牺牲的英雄,如今却连一个最简单的追悼仪式都没有,这如何不让底层的战士们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