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监控画面依旧稳定。我坐在主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东角仓库顶棚的摄像头还在轻微晃动，像是风没停。
苏瑶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林越，植物准备移栽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种植区那边还没完全封闭，万一外面的人顺着管线摸进来……
“我知道。”我说，“你等天亮再动手。”
她没坚持，只说好。我能听出她的语气很稳，但背景里有金属托盘碰撞的轻响，她在做准备。
六点整，天光刚透进通风口。我站在控制室门口看了眼时间，按下全区域广播：“种植区开启一级防护模式，非授权人员不得进入。”
通道尽头的铁门缓缓滑开。苏瑶穿着白色防护服走出来，手里抱着保温箱。箱体密封完好，内部温度恒定在十八度。她脚步很稳，每一步都避开地上的接缝处——那里装了震动感应器。
她进了种植区，把箱子放在操作台上。三株蓝叶植物安静地躺在培养基里，叶片泛着淡淡的光。她打开记录仪，开始拍照存档。
“根系完整，叶面无损伤。”她低声念着，“活性检测正常，可以移植。”
种植槽是特制的，底部铺了防渗层，四周加了隔热板。她亲手把每一株植物放进去，调整角度，让叶片能均匀接受光照。顶部的太阳能板已经架好，模拟日出频率缓慢启动，光线由暗转亮。
她连接上传感器，屏幕上跳出实时数据：温度二十一度，湿度百分之六十五，二氧化碳浓度适中。一切正常。
我松了口气，转身去检查能源分配。种植区耗电增加，必须重新平衡负载。发电机运行平稳，蓄电池组充能百分之八十九。
七点二十三分，苏晨来了。他背着工具包，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滴灌系统能改吗？”
“要改。”苏瑶头也没抬，“酸液不能直接浇，得混中和剂。”
他放下包，拿出图纸摊在桌上。原来的滴灌装置是农业用的普通型号，只能定时供水。现在要改成双通道供液，还得精确控制比例。
“酸太强会烧根，中和太多又没反应。”苏瑶递给他一组数值，“目标ph值维持在四点五到五之间。”
苏晨盯着参数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他拆开泵体，换掉原来的单向阀，装上两个独立流量计。酸液管接黑色软管，中和剂用蓝色，防止接错。
“这里加个混合腔。”他指着管道末端，“液体先在里面搅匀，再滴下去。”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的手很稳，螺丝拧得紧，接口密封严实。两小时后，系统组装完成。
第一次试运行，酸液流速太快，警报响了。苏瑶立即切断供应，查看根部情况。植物叶片微微卷边，但没变色。
“减量。”她说，“十毫升酸配三毫升中和剂。”
第二次调试，流量降下来了。液体顺着细管流入沙土层，渗透速度刚好。传感器显示土壤ph值稳定在四点八。
“成了。”苏晨擦了把汗，“明天就能正式供液。”
我没走，留在控制室盯了一整天。夜里十一点，种植区一切正常。植物叶片的蓝光比白天更明显，像是呼吸一样微微起伏。
第七天早上，我刚换完班，苏瑶的呼叫就到了。
“开花了。”
我赶到种植区时，她正站在中心植株前。一朵小小的蓝花立在枝头，花瓣呈星形，花蕊湿润，不断渗出黏稠液体。那东西顺着叶脉往下流，在培养槽边缘凝成一滴，迟迟不落。
“分泌量翻了三倍。”她戴上手套，用玻璃棒轻轻采集，“我已经接了测试装置。”
小型净化设备摆在实验台上。滤芯涂满新黏液，酸液样本以每分钟五毫升的速度流入。计时器归零，二十四小时后自动停止。
我和她一起等结果。
中午十二点，读数出来。进水ph值是2.3，出水升到了5.8。
“接近可饮用标准。”苏瑶看着屏幕，声音有点抖，“我们不用只靠储存水了。”
我没说话。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以前净化一次水要消耗大量活性炭和滤膜，现在只要定期采集黏液，就能持续运作。而且植物越长越多，效率还会提升。
“能扩大种植吗？”我问。
“可以。”她说，“只要光照和营养跟得上。”
我点头，打开通讯器：“后勤组，准备第二批种植槽。材料清单马上发你。”
挂断后，我看向苏瑶。她正在写报告，笔尖顿了一下，写下一句话：“第一阶段成功——我们真的能造出活的净水器。”
下午三点，苏晨带着两人来检查管线。他们拿着测压仪，一段段排查接口。我在旁边看着，直到确认没有泄漏风险才离开。
回到种植区时，苏瑶已经把数据同步到主控系统。备份完成，原始样本锁进冷藏柜。
“林越。”她叫住我，“下一步我想试试其他污染物。”
“比如？”
“重金属、油污。”她说，“如果这植物对多种毒素都有反应，我们就能处理更多废水。”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压低声音说话了，现在她站得直，目光坚定。
“去做。”我说，“需要什么资源，直接申请。”
她笑了下，转身回去工作。
我走出种植区，顺手关掉外层门禁。走廊灯光忽闪了一下，可能是电压波动。我记下来，准备晚些查电路。
苏晨还在里面。他蹲在滴灌泵旁边，手里拿着扳手，正在加固支架。他听见我关门的声音，抬头看了眼，没说话，继续低头拧螺丝。
种植槽里的蓝花还在开着。新的花苞从侧枝冒出来，一个接一个。
我走到监控台前坐下，调出种植区画面。十二个摄像头全部在线，温度湿度稳定，植物状态良好。
我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又掐灭了。安全屋不准明火，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点。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苏晨出来了，抬头一看，是苏瑶。
“还有事？”我问。
“嗯。”她站在门口，“你说过，只要墙不倒，电源不断，水还能净化，我们就还有机会。”
我点头。
“现在。”她说，“我们不只是有机会活着。我们可以活得更好。”
我没答话。这句话太重，我不敢轻易接。
她也不等我回应，转身走了。
我坐着没动。屏幕上的数据流一直滚动。突然，右下角的温控曲线跳了一下，幅度很小，不到半秒就恢复了。
我放大那段波形。温度从二十一度降到二十点九，又升回来。
不是故障。是有人打开了种植区的检修口。
我站起来，抓起步话机。
“苏晨，你在里面？”
等了几秒，没人回。
我又叫了一声。
这次，通讯器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金属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