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怔在原地,额角的鲜血混着化冻的雪水,蜿蜒而下。
他整个人都有些失温,贴身收好的匕首带来刺骨的凉意,似乎沁进了骨子里。
“什么……?”
他望向不远处笑吟吟的女孩。
疼痛和寒冷让他的思维有些迟缓,甚至莫名生出一丝……委屈?
“林夕……?”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问。
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会为了一口吃的就轻易夺人性命的人吗?
他沉默了片刻,抬手用脏污的袖子擦了擦糊住眼睛的血,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低哑:
“匕首……出鞘,必见血光。”
他抬起眼,看向林夕,那目光不像是一个孩童该有的。
“他们抢夺食物,是为活命,我若拔刀……是为泄一时之愤,还是为夺回那一口吃食?”
他顿了顿,轻轻吸了口冷气,压下身上的痛楚。
林夕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也不是想听什么冠冕堂皇的回答,她只是单纯的厌烦,让人陷入苦难,然后高高在上的发问,这样的行为。
为什么这个人被如此对待,一身狼狈,还能云淡风轻的同她论道呢?
她走上前,并不在意他满身的污秽,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额角的伤口,动作随意但力道不轻。
“所以,你就任由他们打,任由他们抢?”
狗蛋因她指尖的触碰微微瑟缩了一下,却并未躲闪,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点殷红的小痣如血滴般刺目。
“损失……在我。” 他缓缓道,语气依旧平静:“而若刀见了血,因果……便不止在我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缩回角落却仍虎视眈眈的乞丐们。
“恶蛟噬人,非因本性,多因饥渴,止其恶行……未必非要斩其首级。”
这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微微一愣,仿佛这不是“狗蛋”该有的想法。
林夕闻言,不禁轻笑起来,笑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脆,也格外冰冷。
何其可笑,这全然不似那位一见邪物便要诛杀的剑尊所能说出来的话。
失去记忆还能改了本性不成?
“说得真好听。”
她止住笑,歪着头端详着他。
“那若是这‘恶蛟’不止饥渴,而是它天生就爱噬人呢?若它今日抢你包子,你不去制止,明日就能因这饥饿,夺人口粮,截杀路人呢?你的‘因果’,岂不是纵恶?”
这因果本就是一道万般解法的辩证题,世人各有其道,各执一词。
很难论谁对谁错。
她凑近些许,气息拂过在他冰冷的耳廓:“还是说……你只是为自己不敢拔刀,寻了个……看似高尚的借口?”
“我……”
狗蛋感觉到林夕似乎在生气,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先前被强行压下的高热再度卷土重来,迅速侵蚀着他逐渐模糊的意识。
他不想林夕生气。
“对不起……”
在这片冰冷的天地间,他只认得一个林夕,他不愿见她对自己冷着脸。
狗蛋身形晃了晃。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含糊不清的低语着,从怀中取出那柄匕首,紧紧握住刀柄。
要听林夕的话。
“得让他们知道……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话音未落,他已歪歪扭扭地朝着那群乞丐的方向走去,那几个机灵一些的乞丐早就跑开了,剩下的也如鸟兽般顷刻散尽。
不过是一个包子,又能分得几口?
他也没能走多远,便一头栽倒在冰冷的雪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霄剑尊的好感度上升啦!当前好感度:0】
【哇,好感动啊,终于是正数啦,但这数值出了幻境可说不准……他要是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会不会给你剁成臊子啊?】
系统b5029看着林夕目光沉沉,仿佛遇上了什么极棘手的难题。
“坏了。”
她眉头紧蹙,低声自语。
“这家伙……修的到底是什么道?”
修无情道者,多半心硬如铁,认准的理绝不会更改,道心坚定,近乎偏执。
可他怎么就……改口了?
【别想了,救一下,再不救他就歇菜了,这个幻境破了以后,他元神归位,然后开大整你。】
整我?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当初布下这幻境、想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的人又不是我。
既然是他自己设的局,自然该自己受着。
“麻烦。”
她低叹一声,脸上那点讥诮和玩味彻底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漠然。
林夕快步上前,不怎么费力地就将昏迷的狗蛋从雪地里拖起来。
入手一片滚烫,还夹杂着许些冰雪融化后的湿冷。
这若真是个普通孩童,挨上这么一遭怕是救不回来了。
“怪不得会生心魔,道都快修到头了,反倒怀疑起自己的道心,真是闲的。”
剑尊修行出了岔子,看来也不全是雪魄剑中煞气的缘故。
她一边腹诽,一边却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这家伙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身上青紫交错,高热惊人。
【咦,看起来好像有点严重,幻境里的大夫能治这个吗?总感觉他不是因为普通外伤变成这副模样啊。】
“死不了,至少别死在我的幻境里。”
林夕活动了一下手腕,一下子把比自己还沉一些的男孩扛了起来,踉跄了一下后,才找到一个平衡的点站稳。
“他这伤,一半是因为冻伤殴打,另一半……怕是道心波动,引发了旧疾。”
她扛着狗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郊外那间破庙挪去,风雪似乎更大了,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咳……师尊……弟子……未能……”
肩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滚烫的呼吸喷在林夕的颈侧,声音里透着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迷茫与痛苦。
“道心……有瑕……”
林夕脚步猛地一顿。
【……他是不是自曝了,是吧?我靠!】
系统震惊得光团乱闪。
真给剑尊道心撬出缝啦?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林夕真的觉得,有时候,人呢,真的不能太好奇。
思虑过多,疑虑太重,最终无法自圆其说,慧极必伤,大抵如此。
好不容易将人扛回破庙,灌下汤药,又处理了外伤,狗蛋的高热终于稍稍退去,呼吸也平稳了些,但依旧昏迷不醒。
火堆噼啪作响,映照着他苍白的侧脸。
林夕清扫出一块空地,铺上干草席,又抱来棉被在角落堆了个窝,这才将发了一身冷汗的狗蛋塞了进去。
她的动作算不上多温柔,几番折腾,让狗蛋伤上加伤,身上的青紫又多了几道。
系统默默看着,也不敢吱声。
你要说她不会照顾人吧,她的确也是在照顾啊。
你要说她会吧,看起来又好像在折磨他。
就在这时,狗蛋的睫毛颤了颤,在昏迷中无意识地侧过身,寻求热源般,轻轻靠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他的眉头依旧紧锁,仿佛仍沉浸在什么苦痛中挣扎着,但姿态却显露出一丝罕见的脆弱与依赖。
林夕眉头微蹙,顺手将狗蛋往被窝里侧推了推,裹紧新买的棉衣,打算出去转转。
刚站起身,却发觉衣角被一只发烫的手轻轻攥住。
【凌霄剑尊好感度上升啦!+1…+1…+1…(持续微弱增长中)】
“啧。”
攥得还挺紧,一时竟难以扯开。
她就说,他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