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襄阳客栈二楼李莫愁客房。雕花窗扇半掩,二月晨光斜斜漏入,将床榻边叠得齐整的月白棉裙,染出一层柔和的光晕。空气里残留着黄蓉来访时的脂粉香,混着客栈木梁的沉木香,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漫开,像拢着一团温软的心事。)
黄蓉与郭靖的脚步声顺着楼梯渐远,直至消失在客栈门外,李莫愁才从窗后缓缓直起身。方才她隔着窗缝,将两人并肩离去的模样看得分明——黄蓉拉着郭靖的手腕,步子轻快;郭靖虽憨直地应着,却总忍不住回头望二楼一眼,那抹笨拙的牵挂,让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木纹,眼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滋味。
方才黄蓉那句“二女共事一夫”,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此刻涟漪仍未散去。这些年,她顶着“赤练仙子”的名号独行江湖,人人惧她冷厉,却无人知她心底藏着多少对安稳的渴盼。郭靖的憨厚可靠,黄蓉的通透豁达,若真能与此二人相伴,往后不必再颠沛流离,不必再守着古墓的孤寂,这一生,才算真有了着落。
她转头望向床榻上的月白棉裙,那是郭靖去年在陕西特意为她挑的,料子软得贴肤,花色素净雅致,比她穿了多年的旧道袍舒服太多。指尖轻轻拂过裙摆细纹,李莫愁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只要黄蓉能说通郭靖,只要那傻子点了头,她便放下过往所有戾气,再也不做那让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只守着这份安稳过日子。
窗外传来店家伙计备餐的动静,莲子羹的甜香顺着风飘进来,勾得人鼻尖发暖。李莫愁收回目光,在桌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凉透的茶杯。算起来,从去年七月底到九月初,跟着郭靖往襄阳赶的日子,竟已过去快半年了。
二月的风还裹着残冬的凉,远没有那时官道旁晚风的清爽,沿途也没了盛夏草木的葱郁生机,可每当晨光落在身上,那段赶路的时光总会自动浮现在眼前——那些藏在涂药、梳发、共乘一马间的暖意,早被她悄悄攒在了心底。
她记得清晨寅时末,天还蒙着薄暗,自己轻手轻脚摇醒郭靖,他睁眼时眼底满是刚醒的懵懂,却从不会推辞帮她涂肩头的新疤。药膏敷在肌肤上凉丝丝的,郭靖的指尖总放得极轻,像怕稍一用力就碰疼她。后来日子久了,他涂药的动作越来越熟,连木梳划过发丝的节奏都稳了,可挽髻的手艺却始终笨拙,总把发髻梳得歪歪扭扭,银簪插进去时,还得她悄悄抬手扶一把。可他从不会不耐烦,哪怕梳齿缠了发丝,也会低头慢慢解开,指尖轻轻理顺每一缕——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未被人这般细致照料过,这份笨拙的耐心,比任何精致发髻都让她心动,足够暖透过往所有寒凉。
也记得白日共乘一马的时光,后背贴着郭靖的胸膛,能清晰摸到他平稳的心跳,他勒缰绳时,手臂偶尔蹭过她肩头,留下一片温热。那时天还暖,官道旁的野花一路开着,风里都裹着甜香;夜里歇在客栈,他总会让掌柜多备一碗热粥,说“你伤没好,身子弱,喝热的舒服”;若是荒郊没处落脚,他就捡柴生火,把唯一的毯子裹在她身上,自己守在火堆旁,还特意往她身前挪了挪,替她挡住夜里的寒风。她半夜翻身,总感觉到他轻轻拉回滑落的毯子,动作轻得像怕惊了她的梦。
明知他心里装着黄蓉,明知这份相伴或许只是暂时,可她还是忍不住贪恋——贪恋他递热粥时,指尖碰过碗沿的温度;贪恋共乘一马时,后背贴紧胸膛的安稳。那些细碎的暖意,早悄悄在心底生了根。
李莫愁回过神,低头看着手中的素银簪——这是方才黄蓉帮她挽发时,从自己头上取下顺手插上的,还打趣说郭靖“平白得了两个绝色美人惦记,倒落个齐人之福”。她指尖摩挲着簪身细纹,将银簪重新插稳,对着铜镜轻轻笑了。镜中的女子,眉眼间没了往日的冷厉,竟染了几分柔和。
还好,那段赶路的日子没白过;还好,她终于能留在这份暖意里了。窗外的莲子羹香越来越浓,李莫愁静静坐着,心里的期待像春日的嫩芽,悄悄往上冒——等黄蓉带回来好消息,往后的日子,便都是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