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稳的手掌贴在胸前,那枚晶体仍在发烫,像一块埋进皮肉的热铁。他没再举起它,也没收起来,只是用指节压着衣料,感受那持续不断的震颤。
人群散开了一些,但没人离开。药箱队的人开始清点带来的工具,电路队蹲在地上拼接线路板,铁脊队成员则三三两两靠在断墙边,手始终没离武器。黑鸦队退到了边缘,两人背对营地站着,第三个人时不时回头盯一眼陈稳的方向。
“现在说分配。”陈稳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不是分东西,是分工。”
林悦站到他旁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了破甲锥的柄上。这个动作足够说明她的立场。
“研究这东西,需要设备、电力、记录系统。”陈稳扫视一圈,“你们每队出一个人进研究组,负责操作和监督。数据共享,进度公开。谁想看,随时能查。”
“那风险呢?”战术服男人问,“万一启动时炸了,算谁的?”
“谁在场,谁承担。”陈稳答得干脆,“我不保证安全,只保证透明。想躲远点的,现在可以走,没人拦你。”
没人动。
“成果怎么分?”铁脊队首领问。
“按任务记录。”陈稳朝刘辉示意。程序员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改装过的平板,屏幕裂了一道缝,但还能亮。“每次轮值、维修、警戒、测试,全记下来。等真有收益,照单分配。”
“你定规则,当然对你有利。”黑鸦队那人冷笑。
赵刚往前半步,钢缆锁扣哗啦一响:“那你来定?你说个公平的法子。”
对方闭了嘴。
陈稳继续说:“不接受的,可以退出联盟。但记住——”他顿了顿,“私自接触晶体,视为敌对行为。下一次,我不再警告。”
张宇被押在五米外的岩角,双手铐在一根锈死的钢筋上。他一直低着头,像是认了命。直到这时,才缓缓抬起眼,嘴角抽了一下。
赵刚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外围一支沉默的小队身上。那三人穿着旧作战服,没挂任何标识,正低头摆弄一台便携式信号接收器。
“看什么?”赵刚走过去,一脚踢开张宇脚边的石子。
“没什么。”张宇嗓音沙哑,“我只是好奇,他们真信你能管住这群狼?”
“闭嘴。”赵刚拧了他手腕一下。
张宇闷哼一声,额头冒出冷汗,却还是笑了:“等他们发现研究不出结果,第一个撕协议的就是你现在拉拢的这些人。”
赵刚没再理会,转身走向主营地。可就在他背身的瞬间,张宇的右脚微微挪动,鞋底蹭过地面,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
夜色渐深,各队陆续搭建起简易遮蔽所。研究区设在遗迹出口左侧的凹槽内,几块太阳能板拼接成阵,连通一台二手笔记本和两个传感器模块。李娜戴着护目镜检查线路接口,手指在焊点间快速移动。
“电压稳定。”她说,“可以通电。”
林悦蹲在设备箱旁,忽然伸手摸向底部。她的指尖触到几道细长的刮痕,排列整齐,像是用硬物反复撬动留下的。
“箱子被动过。”她低声说。
陈稳走过来,没说话,只是蹲下身,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痕迹很新,边缘没有风沙侵蚀的磨损。
“什么时候最后一次检查?”他问。
“入夜前。”李娜回答,“当时一切正常。”
“那就不是自然故障。”林悦抬头,“有人趁我们谈判时动手。”
陈稳站起身,目光扫过营地。大多数人已经归位,只有几处火光还在晃动。他招手叫来王强:“带两个人,沿设备运输路线查一遍脚印。重点看岩壁背面、通道拐角。”
王强点头,拎起工具就走。
与此同时,张宇靠着岩壁,假装闭目养神。等看守换岗的间隙,他悄悄将右脚鞋底的金属片抠了出来。那是他早年藏在鞋里的防身工具,没想到在这地方派上了用场。
他趁着黑暗,把金属片磨尖,在岩壁背面刻下一个三角符号,又在旁边加了一横。这是他以前混街头时用的暗记,意思是“目标松懈,准备行动”。
做完这些,他缩回身子,重新低下头。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眼珠转动时,掠过一丝冷光。
凌晨时分,研究组首次尝试激活监测程序。
电源接入瞬间,主控台爆出一串火花。紧接着,数据模块冒烟,屏幕闪了几下,彻底熄灭。
“断电!”李娜大喊。
赵刚立刻切断外部供电。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众人围上来,看着烧毁的主板,脸色难看。
“保险丝被短接了。”李娜拆开外壳,拿出熔断的元件,“这不是意外,是人为改接线路,故意让电流过载。”
林悦打开设备箱内层,从夹缝中抽出一小段铜线。线头被削得很细,明显是特意用来桥接电路的。
“有人提前做了手脚。”她说,“而且知道我们会用哪种电源模式。”
陈稳盯着那截铜线,慢慢攥紧拳头。
这不是普通的破坏,是精准打击。对方清楚他们的技术配置,甚至预判了操作流程。
“封锁现场。”他下令,“所有人留在原地,不准进出研究区。”
王强带着巡查队返回,带回一组模糊的脚印照片。足迹从营地外围延伸至设备存放点,中途消失在一片碎石区。
“有人绕路进来。”王强指着其中一张图,“穿的是通用劳保鞋,跟好几支队伍的制式一样,没法确认身份。”
“但时间对得上。”林悦补充,“就在我们开会的时候,有人靠近过这里。”
陈稳沉默片刻,转身走向张宇的监禁点。
赵刚紧跟其后:“你要问话?”
“不。”陈稳摇头,“他是诱饵。”
“什么?”
“真正的敌人,不会自己动手。他会让人替他做。”
他们走近时,张宇仍靠在墙上,双目紧闭。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眼,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怎么,机器坏了?”
赵刚一把揪住他衣领:“是不是你干的?”
“我被铐着。”张宇冷笑,“你打我也没用。”
陈稳没看他,而是低头检查他脚上的鞋。鞋底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边缘还沾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和岩壁表层的矿物成分一致。
他直起身,对赵刚说:“换个地方关他。换一间看得见也看不见的屋子。”
“什么意思?”
“让他还能传递信息,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赵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会来找他?”
“或者他已经联系上了。”陈稳望向远处那支沉默的小队,“他们还没表态,但今晚的动作,太准了。”
林悦走过来,手里拿着那截铜线:“这不是普通材料。它是从某种高频继电器上拆下来的,只有懂电子工程的人才会随身带着这种备用件。”
陈稳眼神一凝。
懂电路、能接近设备、有动机破坏合作——这几个条件,同时指向一个人。
但他没说出口。
营地陷入短暂寂静。各队代表聚在一起争论责任归属,声音越来越大。药箱队要求彻查所有技术人员,电路队则反唇相讥,说这是栽赃。
陈稳站在研究区中央,看着烧毁的主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晶体。
它还在震。
频率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规律脉冲,而是断续的跳动,像某种信号。
他的意识深处,沙漏悄然浮现。
三十秒。
倒计时开始。
可他没受伤,也没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触发了?
他猛地想起第一次误激活的情形——那时他被困在密闭舱室,系统因空间压迫而判定危机。
而现在……
晶体的震动节奏,正与刚才主板爆炸前的电流波动完全一致。
他迅速环顾四周,如果下一波冲击来临,逃生路径在哪里?
十秒。
画面闪过:右侧通风管第三节接缝,爬行两米,跃下平台,落地翻滚避开坍塌区。
三秒。
信息消失。
沙漏归零。
陈稳抬起头,看向研究区尽头的通风管道。那里原本堆着杂物,此刻已被清理出一条通道。
有人动过它。
而且就在不久前。
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探进接缝处。指尖触到一丝湿冷的黏液,像是润滑剂残留。
这不是维护痕迹。
这是准备进入的路径。
他正要收回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来自张宇被转移后的关押点。
他转身望去,只见赵刚正扶着墙喘气,脸上有血迹。地上躺着一名看守,昏迷不醒。铁链断裂,牢房空了。
陈稳立刻冲过去,弯腰查看断裂处。切口平整,是用高硬度切割工具完成的。
不是暴力挣脱。
是有备而来。
林悦赶到时,正看见陈稳盯着那截断链。
“他逃了?”她问。
“不。”陈稳摇头,“他是被人放走的。”
“谁?”
陈稳没回答,而是望向营地边缘那支小队的位置。
帐篷还在,人不见了。
风穿过岩缝,吹起一张散落的图纸。纸面画着复杂的电路结构,角落标注着一行小字:**信号增幅模块,用于远程触发。**
林悦捡起图纸,脸色微变。
陈稳接过它,指尖抚过那行字。
他知道,合作才刚开始。
而破坏,已经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