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像是有人往里面灌了铅。与此同时，一种奇怪的轻飘感却从四肢末端蔓延开来，仿佛他的身体正在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
在半梦半醒之间，白林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灌木。他的双脚伸出根须，深深扎进潮湿的土壤，手指则抽出嫩芽，在虚空中舒展。
最奇妙的是，他能感觉到水分从根系被吸上来，经过茎秆中的细小管道，最后从叶片的毛孔中蒸发出来。
但很快，这种奇妙的感觉变成了不适，土壤变得滚烫，像被夏日正午的太阳暴晒过。水分在到达叶片前就蒸发了，留下干渴的维管束。白林或者说那株灌木开始焦躁第摆动枝条，试图寻找更凉爽的地方扎根。
“好热...”白林在梦中呻吟，同时现实中他的身体也在被窝里不安地扭动，被子不知何时已经被踢到了腰部，衣服后背湿了一大片，他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凌晨一点多，白林被自己的咳嗽惊醒。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刺痛。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的眼睛刺痛不已。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家具的边缘模糊不清，仿佛正在融化。
“水......”白林挣扎着爬起来，双脚触到冰凉的地板时候却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他踉跄地走向门口，却在半路不得不扶住书桌稳住身体。
书桌上的玻璃杯里还有半杯昨天剩下的水，他抓起来一饮而尽，却感觉那水如同岩浆般滚烫。
“不对......”白林困惑地看着被子，这才意识到不是水热，而是自己的体温太高了。
他需要体温计，需要退烧药，需要...母亲。这念头突然冒出来，让他鼻子一酸。
「母亲已经不在了.......」
他一直都知道的啊，他早在那天雨夜就知道了的啊。
明明自己现在要努力地一个人活着，但他此刻却无比希望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说：“量个体温吧。”
白林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顺着书桌滑坐在地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腿。那一点凉意像沙漠中的绿洲，让他忍不住将整个发烫的脸颊都贴了上去。
“三十九度一，烧得这么厉害.......”
熟悉的声音让白林猛地睁开眼睛。母亲就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温度计，眉头微蹙。
“妈...？”白林的声音卡在灼热的喉咙里，变成一声呜咽。他的视线模糊了，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泪水。
“小林怎么坐在地上，多凉啊。”母亲的手穿过他的腋下，那触感如此真实。
干燥温暖的掌心，指关节处因常年洗碗而略显粗糙的皮肤。白林被轻松地扶了起来，就像他还是个孩子时那样。
床铺不知何时已经整理好了，被子平整地铺开，枕头上放着退热贴。白林任由母亲引导着躺下，当冰凉的退热贴贴上额头时，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去给你拿毛巾。”母亲转身走向房门，她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熟悉的啪嗒声。白林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别走......”他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缕飘散的空气。房门关上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白林眨了眨眼睛，突然不确定刚才是否真的有人来过了。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安静地躺着，显示屏已经暗了下去。但额头上退热贴的凉意是真实的，被角也被细心地掖好了。
“是幻觉...”白林闭上了眼睛，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酸涩。高烧总是这样捉弄人，给他最渴望的幻象，又在下一刻残忍地揭穿。
“不是幻觉哦~”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林睁开眼，看到母亲端着一盆水站在床边，盆沿搭着一条毛巾。
母亲拧干毛巾，熟练地折成长方形，轻轻敷在白林滚烫的额头上。水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像一滴迟来的眼泪。
“小林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母亲的声音里带着责备，但手上的动作依然温柔：
“明明我们是□□不是吗？”
「什么？」
白林突然听不见母亲说的那个词是什么了。他眯起眼睛看向母亲，他感觉母亲似乎和他记忆中的某个人有点像，但母亲温柔的面容在他的眼中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白林的大脑越发混沌，已无力追溯那个消失的词汇。
「应该是...家人吧......」
“母亲...”白林抓住母亲的手腕，那里的脉搏在他指尖下跳动，如此鲜活。母亲的手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他。
“一个人好难......”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白林蜷缩起来，像个迷途的孩子般痛哭失声。
母亲将他搂进怀里，茶叶的香气包围了他。白林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生怕她再次消失。
“我好想你和父亲。”他抽噎着说，“如果没有rupa姐，我连你的最后一句话都听不到了。”
“如果没有菊里姐，我完全做不到你想要我做到的。”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不知过了多久，白林的抽泣渐渐平息，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睡吧，我在这儿陪你。”母亲的声音渐渐远去，白林感觉自己在往下沉，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白林的浑身突然冒起冷汗，他挣扎着睁开眼，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额头上已经变温的退热贴在证明刚才的似乎并非全是幻觉。
他勉强撑起身子，却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杯水和两片退烧药。
白林望着那杯水，恍惚间看到水面倒映出母亲微笑的脸。他拿起药片，就着已经凉掉的水吞下，咸涩的泪水混入水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这一切都是幻觉吗？」
重新睡下的白林眼角闪烁着泪光。
这一切真的都是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