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卷过连绵的丘陵,吹入惩戒联军那灯火辉煌的营地,却带不走半分属于宴饮的燥热。
数以万计的营帐如星罗棋布,绵延数里。
最核心的区域,属于金辉公爵奥古斯都的巨大行营,与其说是一座军事帐篷,不如说是一座可移动的宫殿。
悠扬的竖琴声从帐内飘出,混杂着贵族们肆无忌惮的笑语和酒杯碰撞的脆响,将这片杀机四伏的土地,点缀得如同辉耀城最奢靡的沙龙。
“哈,北边那片贫瘠的土地,除了矿石还有什么?等打下来,西边的铁矿脉必须归我,我的家族为这次出征贡献了三百名精锐骑兵!”
一名满脸横肉的伯爵,醉醺醺地挥舞着手中的烤羊腿。
“你的骑兵?”
另一位瘦高的男爵冷笑一声,放下手中擦拭得锃亮的酒杯,“阿尔特留斯城里的那些工坊和那个叫索林的矮人才是真正的宝藏!那些技术图纸,公爵大人可说了,战后价高者得!”
“一群蠢货!”
惩戒主教马尔的首席秘书官,一位眼神锐利如刀的年轻神官,端着一杯清水,冷冷地扫视着这群丑态百出的世俗贵族。
“此战乃是净化异端,主的荣光岂是尔等用金币可以衡量的?战后的阿尔特留斯,所有财产都将作为战利品重新清点,由公爵大人和主教大人共同分配!”
他的话让帐篷内的喧嚣为之一滞,但很快,在酒精与贪婪的催化下,新一轮更加激烈的争吵再次爆发。
他们甚至为了某一个尚未攻占的城镇该由谁来担任第一任税务官,争得面红耳赤。
端坐于主位上的奥古斯都公爵,微笑着欣赏着这一切。
俊美的脸庞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优雅而高贵,但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就像在观赏一群为了腐肉而争抢不休的鬣狗。
对他而言,这些愚蠢的封臣只是他挥向北方的剑,至于剑的碎片最终会落向何方,他毫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能让钢铁怪物自行奔跑的“咆哮核心”,是那些能洞穿骑士板甲的“魔能步枪”,是那些创造了这一切的“知识”。
旁边的惩戒主教马尔,正闭目低声祈祷,身上散发着狂热而肃穆的气息,仿佛对周遭的污浊充耳不闻。
在他看来,这些贪婪的贵族与北方的异端一样,都是需要被净化的对象,只不过,有先来后到之分罢了。
一个斥候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报!公爵大人,北方的叛军……他们好像……在连夜挖掘更深的壕沟,我们的斥候根本无法靠近。”
“壕沟?”
肥胖的伯爵闻言放声大笑,“他们以为那是菜园子里的田埂吗?难道还想用那些土沟来挡住圣殿骑士团的冲锋?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满帐的贵族发出哄堂大笑。
奥古斯都挥了挥手,示意斥候退下,语气轻描淡写:
“不过是一群泥腿子最后的挣扎。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好生休养,明日一早,我要在阿尔特留斯城用早餐。”
“遵命!”
自信与傲慢,如同醇厚的葡萄酒,弥漫在联军的每一顶帐篷里。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与其说是征伐,不如说是一场武装游行,终点便是瓜分胜利的果实。
…… 与此同时,在同一片夜幕之下,相隔不到十里的共和国阵地上,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死寂。
如钢铁般凝固的死寂。
三道主壕沟,在北山工程队的规划下,挖掘得如刀削斧凿般笔直深邃。
经过秘密扩编,已然满员的“共和之剑”第一、第二军团,共计一万两千名士兵,如沉默的雕塑般蛰伏在冰冷的战线之后。
没有喧哗,没有火光,甚至连咳嗽声都被刻意压制。
唯一的声音,是士兵们检查装备时发出的轻微机件摩擦声。
刚刚晋升为中尉的汉斯,正一遍遍擦拭着自己的“共和一式”魔能步枪。
枪管被他擦得能映出星光。
身边的弹药箱里,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通体漆黑,尖端铭刻着微缩魔纹的“暗影穿甲弹”。
这些是共和国的底牌,是索林大师熔炉里最新出炉的杰作,是对抗“神圣祝福”的终极答案。
独眼的老排长克洛克,背着手,悄无声息地走过一排排年轻的士兵。
他的步伐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士兵们的心跳上。
他不说话,只是偶尔停下来,帮某个过于紧张的新兵调整一下枪带,或者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在这片沉默的阵地上,这样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不是为贵族的荣耀而战,也不是为虚无缥缈的神明而战。
他们身后,是刚刚分到手的土地,是机器轰鸣的工厂,是孩子们琅琅读书的学校,是那个虽然还有些简陋,但属于他们自己的,名为“共和国”的家。
在高地之上,经过伪装的炮兵阵地里,“雷鸣”重炮和新赶制出的野战炮,像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炮口早已盖上了防潮的油布。
年轻的炮兵总教官墨忒斯,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弹道测绘图,用红蓝两色的炭笔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烁着比星辰更明亮的,属于“真理”的光芒。
对他而言,即将到来的,不是战争,而是一场验证他所有理论与计算的,最盛大、最昂贵的实验。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