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卯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吹笙慢慢眨了眨眼睛,眼尾拖出点细巧的弧度,眸子像是浸了秋水。
唔,耳朵看起来很柔软。
第二天早晨,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
吹笙先愣了一瞬,随即弯了弯眼睛。
“您好,指挥官大人。”
卯砚这一次没有说话,温吞地轻点清秀的下颚。
他压低了帽檐,可是挡住不住通红的耳尖。
面板上已经点好了54层。
明明前几天是他先下电梯,这一次马上要到了吹笙的楼层。
清浅的声音响起。
“明天见,向导小姐。”
吹笙诧异,轻轻点了点头,“明天见。”
“叮”地一声轻响,她的楼层到了。
门缓缓滑开,两人侧身擦肩而过时,卯砚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一缕柔顺的黑发从他指腹滑过。
等那触感淡去,卯砚蜷起的指节才松了半分。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吹笙在就诊的哨兵当中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昨天也来的。
都是一些很可爱的精神体,还梳好了毛发,一见到吹笙自动露出柔软的肚皮。
有一个哨兵的精神体是灰鹦鹉,从进治疗室那一刻,黑色的喙就没有停下来,似乎还背了一本赞美诗合集。
“美丽的向导小姐,你的肌肤比雪更软,比月光更亮,连落雪都想在你腕间多留半晌......”
倒是把哨兵闹了一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吹笙听了一个小时不重样的诗,身旁俊朗的哨兵脸早从耳尖红到了下颚。
最后干脆把头埋得更低,余光都不敢往吹笙那边扫。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吹笙呼出一口气,结束一天的工作。
打开治疗室的门,视线中有一道身影靠在墙边。
陆彻碎发全部梳在脑后,露出锋利的眉眼,眉骨高且利落,阴影落在眼窝里,俊美逼人。
“陆队长?”吹笙问:“有事情吗?”
陆彻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快,砰砰地撞击胸腔。
他退后一步,害怕被吹笙听见。
今天还喷了香水。
忽律发出可怜的叫声,似在控诉:“隆隆——”
要不是陆彻踩着鳄鱼的尾巴,不然它早就冲过去了。
尖锐的牙齿上勾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是一些水果,扁平的鳄鱼头上还绑了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陆彻不知道送些什么,向导不是哨兵,本来就要精贵地养着。
在这个偏远星球,刚好他的信用点也花不出去。
“忽律今天也很可爱。”吹笙唇角弯了弯,夸奖道。
成功看见体型庞大的鳄鱼兴奋地晃晃脑袋,尾巴摇出残影。
“这是前天的、赔礼。”陆彻竟然会结巴,头顶透过的光线,让他看起来柔和了一些。
手背上小麦色皮肤绷紧时,会显现出一点血管的经络。
吹笙看着他越来红的耳垂,“那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她摇头,黑发随着动作在灯光下呈现流水般的光泽,拒绝。
“不算冒犯,自然也不用赔偿。”
“.......可是。”陆彻不知道怎么说,脑子像是缠了一团毛线,怎么也解不开。
该说......是他想追求吗?
可是才见过两次面。
会不会觉得他很轻浮......
无数个念头闪过,陆彻抿紧唇,剑眉压得低了些。
垂眸时的眼神有些可怜,甚至有瞬间和脚边的忽律重合。
冷血动物却有小狗一样的眼睛。
空气中有些静,只剩陆彻的心跳声急促,又很快消散无声。
面前的向导小姐眼眸依旧平静,像是沁在凉水里的黑曜石。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陆彻喉结极快地滚动一下,原本绷紧的肩线松懈下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为难。
陆彻声音有些沉:“对不起。”
顿了顿又说,尾音带着一点颤抖:“就是,能不能约你,不是患者和医生......”
心跳声在耳道里滚来滚去,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打断。
“——吱啦”是椅子移位的声音。
妄言从走廊尽头的转角跑出来,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衣角凌乱,看得出很急迫。
怀中是一捧雾灰色的花,泛着微微的紫,一团团挤在一起。
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被禁锢的一团雾气。
跟Z-3433星球外面的天空是一样的颜色。
妄言小口喘气,环抱着花的手臂,腕骨凸得明显,淡青的血管顺着往下走。
眼睛也像是被雾蒙住的玻璃,紧紧盯着人的时候。
——会想让人想看这双眼睛落泪的模样。
陆彻绷紧了脊背,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那是一种面对同类的争夺感觉。
哨兵是战场上能肩背相抵的同伴,却也是天生的竞争者。
他们的争夺意识,是刻在骨血里的。
像是野兽一般,争夺地盘、资源......甚至伴侣。
妄言小心地把花献在吹笙面前,带有尖刺的花梗被处理干净,用了天蓝色的半透明雪梨纸包裹。
一捧柔软的云,是这个星球没有的景色。
妄言垂下眼睫,这束花经过特殊处理,祛除毒性,一个月也不会凋谢。
就算枯萎了,他也会找到新的花。
“是昨天的纸条上的花?”吹笙想起来了。
她好像说了喜欢。
妄言点点头,手臂往前伸,像是要把这朵云塞进她怀里。
“谢谢。”吹笙接过来,花束上还带着清淡的香气。
陆彻握紧的指节泛白,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脚边的忽律露出一排泛着寒光的牙齿,他猛地一跺脚,踩下去。
他的唇角又勾起一抹弧度。
人和野兽的区别就是——会装。
“这位是?”陆彻像是第一次见面,对着吹笙问,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温和。
明明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大名,只是没正式见过面。
“是我的第一个患者,妄言。”吹笙给陆彻介绍。
只是患者啊,陆彻的笑意越发真诚,忽略前面特殊的“第一”。
吹笙转过身,说道:“这带着我进黑塔的军官大人。”
妄言对着陆彻点点头,站在吹笙背后,苍白的唇勾了勾,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陆彻面上的表情有瞬间僵硬,又平静下来:“看来都认识不久的朋友,我以为......”
他的声音顿了顿,“雾绒盏是很难寻找的花,处理起来也很麻烦。”
陆彻有些紧张,第一次耍小心机。
“很珍贵?”吹笙指腹,摸了摸花瓣,手感像丝绸。
妄言抿紧唇,垂眸看着吹笙。
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石,透着小心翼翼的脆弱。
——还有祈求。
“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吹笙眼底落下光,露出的眉眼温柔清丽。
“今天谢谢你们的好意,”她对着两人告别,“不过我得先回去,下次再见。”
两个男人同时上前一步,是想要告别,还是想和吹笙同路?
互相对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能给她太多压力。
看着人走进电梯,最后的身影消失不见。
妄言冷淡了神色,再也没有刚才的脆弱神态,闲适地靠在墙边。
指尖慢慢聚起蓝闪蝶的影子。
“呵。”陆彻冷哼一声,脚边的鳄鱼如同解开封印,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毒鳞,还喜欢装......绿茶?”
蓝闪蝶鳞粉在黑塔精神体中毒性最强,没有之一。
对方的冷嘲热讽,妄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淡淡摇摇头。
这张脸上只要稍微皱着眉头,就是无辜可怜。
一个人的独角戏也没意思,陆彻没有纠缠:“各凭本事吧。”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没有送出去的果篮还被鳄鱼叼在嘴边。
忽律走远,猛地又回头,像是咽不下这口气,张开森然的利齿。
“隆隆——。”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