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塔第三月,天是黑的。
不是夜的黑,是魔云的黑。黑得发稠,像从冥河底捞上来的墨,一坨坨堆在通天塔尖上,连风都被压得喘不过气,刮过塔壁时,带着哭似的呜咽。
呜嗷 ——!
号角响了。
不是吹的,是从魔军阵后 “拱” 出来的,裹着焦土味、腐尸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腥甜,钻耳朵,挠骨头,听得人牙酸。刚响第一声,大地就颤了。
不是轻颤,是狠抖,像有头巨兽在地下翻身,联军布在塔基的玄铁桩子都在晃,桩上绑着的警示铃铛,响得跟催命符似的。
东南防线。
魔军动了。
黑色的阵形像潮水退潮,却比涨潮更吓人 —— 两侧的魔物往旁边挤,露出来的不是空地,是 “毁灭”。
打头的是炼狱火魔。
三米高的身子,裹着幽绿的火。
那火怪得很,不烫,却寒得刺骨,火魔每走一步,焦土上就留下个燃烧的脚印,脚印里不是火苗,是黑油似的东西,粘在地上,风一吹,竟结成了冰碴子。
它们手里的巨刃比门板还宽,刃口卷着倒刺,每道倒刺上都卡着碎骨,有的是魔物的,有的是人的,挥一下,碎骨就往下掉,砸在地上 “哒哒” 响。
火魔后面,是噬魂兽。
数不清多少只,挤在一起,像一堆会动的烂肉。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色的漩涡,嵌在肉团上,转得飞快。
有个联军小兵好奇,多瞅了一眼,突然 “啊” 地叫了一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旁边人拉开他的手,只见他眼眶里空空的,连眼球带血丝,全被漩涡吸走了,只剩下两个黑洞,往外渗着黑血。
“那是新调的噬魂兽军团!” 防线后,有人低喊,声音发颤。
魔军阵中,突然起了三道黑气。
不是普通的魔气,是浓得化不开的黑,直往天上冲,像三根黑色的柱子,把魔云都撑得晃了晃。
三大魔将。
左边那个骑在骨龙上,骨龙的眼睛是两团绿火,龙鳞早掉光了,只剩下白骨,每走一步,骨头就 “咔哒” 响一声。魔将裹在黑斗篷里,只露出一只手,手里捏着颗还在跳的心脏,不知道是人的还是魔物的。
中间那个站在战车顶上,战车是用巨骨拼的,轮子上全是尖刺,压过的地方,土都变成了黑的。他没戴头盔,脸是青的,额头上有个骷髅印记,眼睛里冒着红光,扫过防线时,守军的甲胄都结了层白霜。
右边那个最矮,却最吓人 —— 他周围飘着十几个头骨,每个头骨都在哭,哭声细得像针,听着人心里发毛。他手里拿着根骨杖,杖顶是个婴儿头骨,头骨的眼睛里,往外流着黑血。
“为了魔帝陛下!”
不知是谁先喊的,声音粗得像破锣,接着,所有魔物都喊了起来,吼声汇成了浪,压得人喘不过气。
黑色的洪流开始加速。
火魔冲在最前面,巨刃挥得跟风似的,联军布在防线前的拒马,一碰到刃就断了,玄铁做的拒马,跟纸糊的一样。噬魂兽跟在后面,漩涡转得更快,地面上的碎石、断剑,全被它们吸了过去,再吐出来时,变成了黑刺,射向守军。
轰!轰!轰!
联军的最后一道常规防御阵法亮了。
护罩是淡蓝色的,原本能挡得住巨石攻城,能扛得住魔法轰炸,可现在,被魔物一撞,就跟吹涨的气球似的,剧烈地扭曲着,每一次碰撞,护罩上就多一道裂纹,光屑往下掉,落在地上就灭了。
“撑住!” 防线后,队长喊着,手里的剑挥得飞快,砍飞了一只扑过来的小魔物,可他刚转身,就被一根黑刺射中了肩膀,黑刺一进肉,就开始往四周扩散,他的肩膀瞬间就黑了,“妈的!有毒!”
守军的脸色都白了,不是怕,是恨。有个年轻的小兵,手里的剑在抖,指节白得像骨头,他咬着牙,腮帮子鼓得老高,血沫子从嘴角渗出来,可他还是往前站了一步,把盾举得更高了。
防线像暴风雨里的扁舟,摇摇晃晃,随时都要翻。
指挥中枢里,静得吓人。
全息沙盘亮着,代表东南防区的地方,全是红光,红得刺眼,警报声 “嘀嘀” 地响,尖得像针,可没人敢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沙盘前的那个身影。
祁默。
他站得笔直,像根玄铁柱,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袍是黑的,头发是黑的,连眼睛里的光,都带着点冷黑。他盯着沙盘上的魔焰洪流,脸上没表情,既不慌,也不怒,只有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敲着。
敲得很快,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一下,是火魔的步频。
两下,是噬魂兽的嘶吼间隔。
三下,是魔将战车的移动速度。
他在算。
算防线还能撑多久,算魔将什么时候会出手,算藏在暗处的那把刀,什么时候拔出来最合适。
旁边的副将忍不住了,声音发颤:“祁帅,要不要派预备队?东南防线快撑不住了!”
祁默没回头,指尖还在敲,声音冷得像冰:“再等等。”
“等?” 副将急了,“再等,防线就没了!”
祁默终于抬头,看了副将一眼,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冷:“没了防线,还有影子。”
副将愣了一下,没再说话。他知道祁默的脾气,也知道祁默手里藏着东西,可他不知道,那东西,能挡得住这千军万马的魔潮吗?
沙盘上的红光,越来越大,几乎要把整个东南防区都吞了。
祁默的指尖,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