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后，贾璋才缓缓开口：“老祖宗，孙儿下午去见凤姐姐的时候，凤姐姐说咱们家近年入不敷出。”
王熙凤心中猛地一紧，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宝玉该不会是要在老太太面前揭露她放印子钱的事吧？
虽然老太太暗中应该知道，但一旦被摆到台面上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抬眸望向贾璋，眼中流露出一丝恳求，只盼这位小祖宗千万别口无遮拦，将事情抖落出来。
贾璋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道：“所以，孙儿就想了一个赚钱的法子，特来禀告老太太。”
王熙凤闻言，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心里又生出几分诧异，下午宝玉说有赚钱的买卖时，她还只当是少年人的玩笑话，没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他还真想到办法了？
贾母被勾起兴趣：“哦？是什么法子？一年能有多少进项？”
贾璋道：“孙儿读书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种烧制玻璃的新方法。”
“书上说，现在的玻璃烧制工艺粗糙，导致玻璃制品透明度差，成品率低，且不耐高温，容易破碎，属于低劣产品。”
“但是，用这种全新的方法可以烧制出更高质量的玻璃。”
“既能制成晶莹剔透的摆件，亦可打造耐高温的日常用具，甚至还能产出大块的平板玻璃。”
王熙凤听得凤目圆睁：“宝兄弟，你不是在说笑吧？”
“若是真有这种方法，着书之人为什么要写出来，还不自己先赚个盆满钵满？”
不得不承认，王熙凤这妮子过于机灵，是真不好糊弄。
贾母也面露疑惑，“宝玉，你可别被这些书给骗了。”
贾璋遂将写好的玻璃烧制方法呈给贾母，“老祖宗放心，这是机缘的一部分，孙儿一定不会被骗的。”
贾母听他这么说，神色认真，戴起眼镜，仔细看着贾璋写的资料，越看越是心惊：“难道，这些真的可以烧制出来？”
虽说是先祖赐下的机缘，但她还是将信将疑。
贾璋故作懵懂地挠了挠头，“看这工艺的详细程度，孙儿认为应该是真的。”
“但是孙儿也没有实际做过，所以还是得先生产一批试试才知道。”
贾母微微颔首，“确实值得一试！”
王熙凤一脸错愕，这种天方夜谭的事，老太太居然这么轻易就信了？
还有，宝玉所说的“机缘”是什么？为什么听到机缘这个词，老太太的态度就变了？
她忍不住询问，“宝兄弟，难道这方法是真的？”
“真不真，一看便知！”贾璋道。
王熙凤心里正好奇得紧，她是不想看吗？
东西在老太太手上，没老太太允许，她敢看吗？
贾母先看了一眼贾璋，见他点头，这才将资料递给王熙凤。
王熙凤双手接过，管家这么些年，常用的字她还是都认识的。
她越看越是震惊，竟然生出一种想要照着上面写的试一试的冲动。
无他，实在是太详细了，详细得不像是假的。
她看着上面的图案，惊叹道：“这些玻璃制品竟如此精美！”
“若真能做出来，比官窑的瓷器也不差多少！”
“瓷器算什么？”贾璋笑道：“稀缺性才是它真正的价值！”
“凤姐姐，你想想，若是能做出一个晶莹剔透、通体澄澈、无瑕无垢的玻璃佛像，对于信佛的人意味着什么？”
“这难道不比金佛更珍贵？”
“还有这些透明的玻璃茶具和碗碟，不仅美观，而且可以承受高温，世家权贵谁不想买上这么一套？”
奢侈品的价值，实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独一无二，要稀有。
比如，拿破仑三世拿个破铝碗当宝贝，臣子们用金碗，他自己用有毒的铝碗，心里还美滋滋。
无外乎就是那个时代的铝很稀有。
而如今这个时代的玻璃亦是如此。
王熙凤何等精明，贾璋稍加点拨，她便悟透了“稀缺”二字所能带来的价值。
“宝兄弟，那这买卖，你准备如何经营？”
贾璋早有腹稿：“最开始，可以做一批精美的饰品，严格控制数量和品质，只拿出最好的产品，卖给上层群体。”
“若是玻璃制品泛滥，必然就卖不上价格了。”
“然后，再做出一批实用的器具，还是主打中高端市场。”
“最后，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再推出普通人都能用的玻璃镜和玻璃窗等，扩大产量。”
王熙凤听得眸中异彩连连：“这么说，能来回赚上好几轮银子？”
“那当然了，一鱼三吃嘛。”贾璋笑道，“要赚就要赚有钱人的钱。”
高端的骗局，从不坑骗穷人！
贾母却皱了皱眉，“不妥，如此，岂不是把权贵们都得罪了？”
贾璋笑着摆了摆手，“不然，老祖宗多虑了，咱们可以拉一批人入伙，一起去坑另一批人嘛。”
“先将第一批高端产品卖给那些有钱无权的豪绅富商，再将利润分给权贵集团，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风险。”
“钱财，对我们这样的家族而言，反倒是最不重要的。”
“金钱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所以咱们可以邀请四王八公入伙，加深联系，分润利益，结成攻守同盟。”
“甚至，若有必要也可以拉上皇室一起。”
“有这种烧制玻璃的方法，钱财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能笼络到多少政治资源。”
贾母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要不得罪皇室和权贵，那些富商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贾璋补充道：“短时间内，咱们能生产多少？倒也不至于让玻璃制品泛滥，让他们亏得血本无归。”
“即便不坑他们的银子，做成平价的玻璃镜和玻璃餐具，这生意也是一本万利。”
“玻璃镜难道不比铜镜好用？若是三五十文一个玻璃镜，难道普通百姓还会舍不得买？”
王熙凤插话道：“宝兄弟，那这成本是多少？”
贾璋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这得实际做出一批才知道。”
贾母问道：“宝玉，那你准备何时开始生产？”
“我？”贾璋笑着摇了摇头，“这生意不是我做！”
贾母实在不理解，这么赚钱又能笼络政治资源的买卖，宝玉为什么不愿意做。
她不由皱眉：“那让谁来做？”
贾璋笑道：“老祖宗，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指向王熙凤，“孙儿觉得，凤姐姐就很合适！”
王熙凤大惊：“我？我哪里会做生意啊？”
“凤姐姐，你就别谦虚了。”贾璋笑道，“你连偌大的荣国府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还怕管不了一桩生意？”
“内务由你把控，外务交给琏二哥操持，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好的！”
王熙凤连连摆手：“那不一样，管家是内帷之事，做买卖是外事，我一个妇道人家......”
“什么妇道人家？”贾璋打断她，“凤姐姐，你可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哪有半点不如男？”
“况且，有琏二哥从旁协助，你还担心什么？”
王熙凤迟疑道：“若这方法是假的，按照这个方法做不出来玻璃怎么办？”
“即便能做出来，若是成本奇高，赚不了钱怎么办？”
“不会亏的。”贾璋信心满满，“就算烧制不出来，顶多损失点银子，这点银子咱们贾家还亏不起吗？”
“但若是做出来了，一年赚个十万八万两，还不是和喝水吃饭一样轻松？”
王熙凤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么多？”
“凤姐姐，你想想，一尊晶莹剔透的佛像、观音，卖它几千两不过分吧？”
“一套精美的玻璃茶具碗碟，卖个几百两银子不过分吧？”
“一面清澈透明的巨大玻璃镜，卖个几十两银子也不贵吧？”
“关键是独家秘方，别人做不出来，咱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最重要的是，这烧制方法可万万不能流传出去，整个生产过程都要严格保密！”
王熙凤听得心动不已：“那......那我试试？”
“这才对嘛！”贾璋拍了拍手，“凤姐姐天生就是做买卖的料。”
贾母其实是想让宝玉自己做的，但他执意交给贾琏和王熙凤夫妇，她也不好强求。
贾母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那就这么决定吧。”
“其他的都先不急，当前最要紧的是先验证此法的真伪，烧制出第一批成品。”
她转头吩咐鸳鸯，“去将琏儿叫来。”
贾璋笑道：“老祖宗，凤姐姐，那你们先商量着，孙儿便告退了。”
“若是琏二哥在烧制过程中遇到问题，可以让他来找我。”
王熙凤撇了撇嘴，“宝兄弟，你倒是会享清闲。”
“想出一个买卖，自己不管不顾，全推给我们了。”
贾璋笑道：“谁让老祖宗和凤姐姐最疼我呢。”
“好姐姐，你的能力做这事绰绰有余，我还瞎掺和什么？”
王熙凤对他的奉承颇为受用。
而且，若此事真成了，那宝玉此举无异于给她送钱、送功劳。
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
贾母慈爱地看着贾璋，“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用饭吧。”
“往后，事情再急，也不许耽误了吃饭。”
贾璋笑着应了，躬身退出荣庆堂。
做买卖，他需要浪费时间做买卖吗？
但贾家确实需要这桩买卖，不仅可以增加收入，还能加强和权力网的联系，挽救日渐衰败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