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京城从沉睡中彻底苏醒,喧嚣的市声如同潮水般漫过坊墙,涌向每一条街道巷弄。然而,在这片看似寻常的繁华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遵循着不同的轨迹悄然涌动。
殷府“搅和轩”内,定下大计后的殷若璃和谢景宸并未有丝毫松懈。计划虽妙,却皆系于“挖坑事务所”能否成功探明那关键的“货”之详情。时间紧迫,只有两日,每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
与此同时,位于城南一条不起眼小巷深处的“挖坑事务所”内,气氛同样凝重。负责人周瑾——那位昔日落魄、如今却焕发出干练神采的书生——捏着手中那封带着特殊火漆印记的密信,眉头紧锁。信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符号,在他眼中迅速转化为一条条清晰的指令:查“老地方”,探“货”之详,两日为限,十万火急。
“东家又有要紧事了。”周瑾抬起头,看向屋内另外几位核心成员。这些人各有来历,有的是曾蒙冤受屈的讼师,有的是精通市井门道的帮闲,还有一位是眼神锐利、曾是军中斥候的汉子,皆因各种缘由被招募至此,对殷若璃这位“东家”及其“搅和”事业颇有效忠之心。
“西南边,永乐坊、鬼市口、还有那几家暗门子……”周瑾的手指在京城简图上划过,“‘老地方’多半就在这片。目标:查找形迹可疑、近期可能与三皇子府或有牵连之人交接的地点。要快,要隐蔽。”
任务迅速分配下去。擅长伪装打探的“泥鳅”黄三负责鬼市口;人面广、酒量好的“醉翁”老李负责几家背景复杂的酒楼暗窑;而那位前斥候,代号“鹰眼”的赵毅,则主动请缨前往最是龙蛇混杂、也最可能藏污纳垢的废弃永乐坊。
(视角切换:鹰眼赵毅探查永乐坊)
赵毅换上一身打满补丁、散发着淡淡汗酸味的粗布短褐,脸上刻意抹了些灰泥,眼神变得浑浊木讷,弓着背,活脱脱一个在废墟里讨生活的流浪汉。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永乐坊的断壁残垣之中。
这里曾是前朝勋贵聚居之地,如今早已败落,高大的门楼只剩骨架,精美的雕花被苔藓和污垢覆盖,到处是残砖碎瓦和肆意生长的荒草。然而,在这片荒凉之下,却隐藏着京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乞丐、流民、逃犯、以及进行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人,都将此地视为暂时的庇护所或绝佳的交易点。
赵毅的经验告诉他,若真有重要“货物”交接,绝不会在开阔之地,必然是在某个足够隐蔽、易于观察外界、且有多条退路的所在。他凭借老练的侦察技巧,如同幽灵般在废墟间穿梭,重点排查那些尚算完整的偏殿、隐蔽的地窖入口、以及能俯瞰主要通道的制高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烈日当空,废墟中蒸腾着燥热的气息。赵毅耐心十足,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他注意到,有几处地方有明显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新鲜的脚印、被刻意掩盖的篝火灰烬、甚至还有一小块不属于此地的精致点心碎屑。
终于,在接近午时,当他潜伏在一堵半塌的高墙后,俯瞰坊内一处相对完整的祠堂后院时,有了发现。
两个穿着普通但步履沉稳、眼神警惕的汉子出现在了视野里。他们并未进入祠堂正殿,而是绕到殿后一处极其隐蔽的、被枯藤半掩着的侧门旁,其中一人警惕地四下张望,另一人则快速而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门板。
吱呀一声,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隐约可见里面人影晃动。门外两人并未进去,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长方形的扁平物件,迅速递了进去。里面的人接过,同样递出来一小袋沉甸甸的东西(似是银钱),双方没有任何交谈,整个过程极快,不过数息之间。随即,门外两人迅速转身,沿着不同的路线快速离去,侧门也立刻关上,恢复死寂。
赵毅的心跳微微加速。形状扁平?油布包裹?是书信文书一类的东西!他极力屏住呼吸,将身体伏得更低,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扇诡异的侧门,以及他们离去的方向。他记住了那两人的体貌特征和离去的路径。
(视角切换:醉翁老李探查酒楼暗窑)
与此同时,“醉翁”老李正揣着东家预支的活动经费,在一家名为“温柔乡”的暗窑子雅间里,喝得“酩酊大醉”。他拉着一位相熟的龟公,大着舌头,吹嘘自己最近发了一笔小财,想找点“刺激”的乐子。
“寻常的没意思……老子……呃……听说最近有些好玩意儿?能让人……飘飘欲仙的?或者……嘿嘿,那种能让人倒大霉的?”老李醉眼朦胧,看似随口胡说,却暗中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那龟公先是赔笑,随即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李爷,您这可问着了……不过那玩意儿,邪性,沾不得,沾不得……”
“怕……怕什么!老子有钱!”老李拍着钱袋,哐哐作响,“你就说……哪儿能弄到?是不是……也得去什么‘老地方’取货?神神秘秘的……”
龟公被他缠得无法,又贪图赏钱,左右看看无人,声音压得更低:“哎哟我的李爷,您可小点声……那东西……听说……跟宫里……呃,跟某些贵人沾点边儿……取货的地方可不固定,有时在鬼市后巷,有时……听说最近一次,是在永乐坊那破祠堂后头……都是夜里,认牌子不认人……”
永乐坊破祠堂!老李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醉醺醺地嚷嚷:“祠堂?呸!晦气!……算了算了,不给老子找就算了……再来一壶酒!”
(视角切换:泥鳅黄三探查鬼市口)
而“泥鳅”黄三,则像一滴水融入了人海,在嘈杂混乱的鬼市口挤来挤去。他耳朵竖得老高,专门留意那些低声交谈、内容涉及“买卖”、“货物”、“上头吩咐”之类的只言片语。
在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前,他假装挑选一个破旧的鼻烟壶,恰好听到旁边两个看似在讨价还价、实则眼神游离的汉子低声交谈:
“……东西准备好了,绝对够劲,沾上就脱层皮……”
“……那边催得紧,三日后子时老规矩……”
“……放心,永乐坊那边稳当,验过货了……”
“……嗯,笔迹没问题,内容也够狠……”
笔迹!内容!黄三的手微微一抖,几乎拿不稳那鼻烟壶。他强作镇定,放下东西,晃晃悠悠地走开,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果然是文书信函一类的东西!而且听起来,是针对个人的极其恶毒的构陷!
(情报汇总与意外发现)
午时刚过,三方人马陆续悄然返回事务所。周瑾早已等候多时。
赵毅首先汇报,详细描述了所见交接过程、物件形状、人员特征及离去方向,并画出简易路线图。他特别强调:“那侧门内的人,身手不弱,警惕性极高,不像寻常黑市贩子。”
老李接着汇报,虽然醉醺醺的状态是装的,但带回的消息却异常清醒:“目标指向永乐坊祠堂,涉及之物可能非同小可,或与‘贵人’有关,交易谨慎,认牌不认人。”
黄三最后补充,带来了最关键的信息:“确认是文书信函类,提及‘笔迹’、‘内容狠毒’,交易时间可能是三日后子时,地点同样指向永乐坊。”
信息拼图逐渐完整!地点、物品类型、甚至部分交易细节都已清晰!
周瑾精神大振,立刻准备将这些情报汇总,写成密报送往殷府。然而,就在他落笔之时,赵毅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周先生,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在监视那祠堂侧门时,隐约听到里面似乎还有女子的低泣声,极其微弱,但……不似作伪。而且,后来有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从附近巷子驶出,车速很快,赶车的人帽檐压得很低,但我瞥见车帘晃动间,里面似乎有被捆缚的人影一闪而过。”
女子?捆缚?周瑾的笔顿住了。这似乎与他们要调查的“栽赃信函”并无直接关联。是巧合?还是……那破祠堂里,还藏着别的秘密?甚至与他们调查的事有某种间接联系?
事关重大,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周瑾略一思索,决定将这条看似无关的“意外收获”也一并写入密报,由东家自行定夺。
密报很快以同样的加密方式写好,火漆封缄,由专人火速送往殷府。
(殷府反应)
当这封带着汗味、尘土味和诸多信息的密报送到殷若璃手中时,已是傍晚。
她和谢景宸迫不及待地拆阅。看着情报上清晰指向永乐坊祠堂、确认是仿造笔迹的构陷信函、以及可能的交易方式和时间,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大定。有了这些,制作“替代品”便有了明确方向,伏击计划也更加精准。
然而,当看到密报最后附上的关于“女子低泣”和“被捆缚人影”的异常情况时,两人都愣住了。
“女子?捆缚?”殷若璃蹙起秀眉,“这与信函之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那破祠堂里,难道还做着拐卖人口的下作勾当?”
谢景宸沉吟片刻,眼神变得幽深:“未必无关。三皇子手下龙蛇混杂,或许那处据点本就兼做多种见不得光的生意。又或者……”他顿了顿,提出一个更惊人的猜想,“那被捆缚的女子,本身是否也可能与他们的某些阴谋有关?甚至……可能是某个他们想要控制、或已控制的关键人物的家眷?”
这个猜测让殷若璃心头一跳。若真如此,那这潭水,就比他们想象得更深、更浑了。
“此事……”殷若璃权衡片刻,“我们眼下首要任务是应对栽赃之祸,不宜节外生枝。但既然发现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告诉周瑾,让他们在保证自身安全和首要任务的前提下,有机会可以稍微留意一下这方面的动静,但切勿打草惊蛇。一切,等我们先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谢景宸颔首表示同意。当前,集中力量完成“将计就计”的反杀,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那份关于“意外收获”的报告,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虽然微小,却也在两人心中漾开了一圈淡淡的、名为“未知”的涟漪。
夜幕缓缓降临,殷府内紧锣密鼓的准备仍在继续。顾九章先生已被“请”至府中,正在一间密室内,对着周瑾送来的关于信函特征的描述,苦思冥想如何制作那份足以以假乱真、甚至更胜一筹的“替代品”。
网,正在进一步收紧。而那条原本以为清晰的“鱼”旁,似乎隐约出现了另一道模糊的影子。
前途,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预料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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