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上的香樟叶被晚风拂动，沙沙声里裹着几分凉意。
李钰跟在冰玄天和宋依安身后，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在李家庄园里感受到的血煞气阴冷，连带着心里的后怕也没完全散去。
直到看到大学城熟悉的路灯亮起，他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不能再拖了。”
冰玄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李钰，玄色外套下的手无意识地攥了攥，“李钰现在的进步，对付李家的杂役修士还行，遇到李元昊，根本不够看。”
宋依安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李钰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冰玄天说得有道理，但急也没用。李钰的灵力刚稳定，强行催进度容易伤根基。”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李钰，“不过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李钰抬起头，对上宋依安的眼睛，心里莫名一紧：“宋小姐，你问吧。”
“如果有一天，你亲手杀了李元昊，报了父母的仇，你想怎么做？”
宋依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李钰的心湖，“是想把灵力散了，重新做回普通人，每天上课、吃食堂，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还是想继续修炼，留在这个有阴谋、有争斗的世界里？”
这话让李钰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报仇之后”的事。
这些天跟着冰玄天和宋依安修炼，从一开始的恐惧、被动，到后来能凝聚灵力、设陷阱、甚至用净化之力击退敌人，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不一样”的生活。
“我……”
李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起以前在李家，每天活在“血脉食粮”的恐惧里，连出门都要偷偷摸摸。
想起刚进大学时，看着同学们打闹说笑，觉得那样的日子安稳又温暖。
可现在，当他能调动灵力、能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时，那种掌控感、那种“比别人强”的感觉，又让他舍不得放手。
“我没想过……”
李钰的声音低了些，眼神有些闪躲，“我一直想着报仇，没敢想之后的事。”
“那你现在可以想。”
宋依安看着他，没有催促，“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喜欢这种能调动灵力、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吗？”
李钰的指尖动了动，想起昨天在巷子里，自己用净化灵力击退李家修士时的场景，那种心脏狂跳的兴奋感，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喜欢。”
他咬了咬唇，终于说出心里话，“以前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连爸妈都保护不了。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能自己动手，能不用再躲着……这种感觉，很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而且……做普通人的话，好像又要回到以前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日子里。我不想再那样了。”
宋依安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早就看出来了，李钰不是什么一心向道的修士，他只是个被仇恨和力量裹挟的普通人，有自己的私心，有对“强大”的渴望，这很正常。
“我明白你的想法。”
宋依安轻轻点头，语气很温和，“不用急着给我答案。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明天早上，我们还在天台等你。”
李钰点点头，攥了攥手心，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徘徊在“普通”与“特殊”之间的界限。
看着李钰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宋依安才转头看向冰玄天：“我们去天台吧。”
天台上的风比楼下更凉，月光洒在水泥地上，泛着淡淡的白光。
冰玄天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指尖的寒气让瓶身结了层薄冰。
“李钰终究是凡人，没修过心。”
宋依安走到他身边，看着远处的教学楼，“他想要力量，不是为了守护什么，只是为了不再弱小，为了报仇，这很真实，但也容易走偏。”
“张明陵天师说过，我们修行不是为了成为无欲无求的圣人，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底线。”
宋依安的声音轻了些，“李钰的底线是报仇，可报仇之后呢？如果他一直抱着对力量的执念，迟早会出事。”
冰玄天沉默了几秒，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的思路更清晰：“你的意思是，要帮他做选择？”
“不是帮他选，是给他另一个选择。”
宋依安摇摇头，“我想教他一门功法，很简单，也很高效，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对付李元昊足够了。但有代价。”
冰玄天抬眸看她：“什么代价？”
“代价是，等他报完仇，这门功法会自动散掉他的灵力，让他变回普通人。”
宋依安的语气很平静，“而且我会消除他关于李家、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所有记忆，让他彻底回到以前的生活里，没有仇恨，没有力量，只有平凡的日子。”
冰玄天握着矿泉水瓶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点头：“可行。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留在这个世界里。”
“至于最终怎么选，还是要看他自己。”
宋依安看着月光，眼底带着一丝柔和，“我们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个退路。”
另一边............
李钰回到宿舍时，另外三个室友正在打游戏，键盘敲击声和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他推开门，室友们抬头看了他一眼：“钰哥，去哪了？刚还想叫你一起开黑呢。”
“有点事出去了。”
李钰勉强笑了笑，放下帆布包，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桌上还放着昨天没写完的作业，摊开的课本上画着重点，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他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全是宋依安的问题。他拿起笔，想写作业，可指尖刚碰到纸，就忍不住调动起一丝灵力。
淡白色的微光在笔尖闪烁，让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喜欢这种感觉……”
李钰小声嘀咕着，把笔放下，靠在椅背上。
他想起小时候，爸妈还在的时候，带他去游乐园，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是现在再怎么强大也找不回来的。
可如果让他放弃灵力，回到那个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日子，他又不甘心。
矛盾像一团乱麻，缠在他的心里。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打闹的同学，看着远处亮着灯的教学楼，突然觉得很迷茫。
他到底想要什么？是报仇后的解脱，还是一直握着这份力量？
直到室友们关掉游戏，准备睡觉，李钰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根本睡不着。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落在枕头上，像一道清冷的提醒。
“不想了……”
李钰用力闭上眼睛，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明天再说，明天肯定能想清楚……”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报仇，不去想灵力，不去想那个充满争斗的世界，只回忆以前和爸妈一起吃晚饭的场景，回忆大学食堂里最喜欢的番茄炒蛋的味道。
渐渐的，困意终于袭来，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还却在纠结着“选普通”还是“选力量”。
......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李钰就醒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的混乱比昨天更甚。
他起身洗漱，换好衣服，没去食堂吃早饭，直接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天台上，宋依安和冰玄天已经到了。宋依安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
冰玄天则站在昨天教李钰设陷阱的地方，地上散落着几片凝结着寒气的落叶。
“想清楚了吗？”看到李钰走来，宋依安合上书，抬头看向他。
李钰走到两人面前，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我……还是没想清楚。宋小姐，我想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宋依安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如果我是你，报完仇之后，我会选择放弃力量。”
李钰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
“力量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宋依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
“你拥有了比别人强的能力，就有责任去保护凡人，要对抗找上门的危险，要守住自己的道心。只不过这些东西，比去报仇更累。”
她顿了顿，看着李钰的眼睛：“你说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不一样’背后，藏着多少风险？”
“李元昊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修士、更多的争斗找上你。你能一直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吗？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在仇恨和力量里迷失吗？”
李钰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依安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他对“力量”的美好想象，他只看到了力量带来的掌控感，却没看到背后的代价。
“我知道你放不下。”
宋依安的语气软了些，“所以我想教你一门功法，叫《琉璃道火祭》。这门功法很简单，只需要三天，你就能把实力提升到耀彻境执守，对付李元昊足够了。”
“那代价呢？”
李钰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这么好的事，不可能没有代价。
“代价就是，等你杀了李元昊，功法会自动运转，散掉你体内所有的灵力还有你的血脉，让你彻底变回普通人。”
宋依安看着他，眼神很认真，“而且我会用术法，消除你关于李家，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所有记忆。你会忘记报仇，忘记灵力，忘记我们，重新做回那个在大学里上课、和室友开黑的李钰。”
李钰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没想到，宋依安会给他这样一个选择。
用短暂的力量换报仇的机会，再用忘记一切换回归平凡的生活。
他攥了攥手心，想起爸妈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李元昊吞噬同族的残忍，想起自己的恐惧和挣扎。
如果选择这门功法，他就能亲手报仇，就能为爸妈讨回公道，可报仇之后，他就要忘记所有，回到以前的日子里，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一样。
“值得吗？”
李钰在心里问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同意。”
宋依安眼底闪过一丝释然。
“你不用急着做决定，再想想也可以。”宋依安提醒道。
“不用想了。”
李钰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能报仇就好。至于以后……忘了也好。”
他不想再被仇恨和力量裹挟，也不想再面对那些随时可能找上门的危险。平凡的日子，或许才是他最该珍惜的。
冰玄天看着他，难得多说了一句：“功法我会和宋依安一起教你。这三天，你要集中精神，别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