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的指令,如同投入暗网的一颗石子,迅速激起了层层涟漪。
“赤狐”的行动效率极高。
他并未像“黑鹰”那样直来直往,而是动用了多年来编织的、错综复杂的情报网络。
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渠道开始被激活。
边境小镇的落魄情报贩子,突然接到一笔匿名汇款,要求查询几年前关于边境线附近某次“特殊天气”的目击报告。
某个境外军事论坛的资深潜水员,收到了私信,高价求购任何与天水区域相关的、非公开的卫星图片或异常活动记录。
甚至,一些早已被尘封的、涉及前“龙魂”小队外围人员的档案,也开始被人以极其隐蔽的方式触碰、翻阅。
赤狐像一只真正的狐狸,狡猾而耐心,试图从这些零碎的、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中,拼凑出“天水”事件的真相,找到能撬动秦牧记忆的那把钥匙。
他相信,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挖不出的秘密。
然而。
他低估了这片水域的深度,以及……潜藏在更深处的守护者。
就在赤狐手下的触角,刚刚接近某个被标记为“可能存在退役龙魂外围人员”的边境情报站时。
意外发生了。
那名接受了匿名汇款、正准备动身前往天水附近区域的情报贩子,在离家后的第三个路口,被一辆看似失控的摩托车刮倒。
人只是轻微擦伤,但他随身携带的、存有初步调查资料的笔记本电脑和加密通讯器,却在混乱中不翼而飞。
动作干净利落,像是街头最常见不过的偷窃意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
那个在境外军事论坛接活的资深潜水员,家里的网络突然遭遇了不明来源的、极其猛烈的攻击。
不仅所有浏览记录和私信内容被清空,连硬盘都被某种暴力程序锁死,彻底报废。
而他本人,则在次日清晨,收到了一份打印的、措辞模糊却极具威慑力的匿名警告信,警告他“远离不该碰的过去”。
至于那个被触碰的边境情报站,更是在一夜之间加强了安保等级,原本几个可能泄密的薄弱环节被悄无声息地修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提前堵上了所有的漏洞。
几路并进的调查,几乎在同一时间受挫。
消息通过加密渠道反馈到赤狐这里时,这个一向以冷静精明着称的男人,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枭爷,情况有点不对劲。”赤狐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我们的人刚动,就遇到了阻力。手段……很专业,不像是常规安保,更像是……同行清理门户。”
安全屋内,陈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清理门户?”他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如刀,“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还有另一伙人,也在关注‘天水’,并且在阻止任何人探查?”
“是的,枭爷。而且对方反应极快,下手精准,对我们的行动模式似乎有所了解。”赤狐分析道,“不像是江月月那边的人,她的势力还没延伸到这种灰色地带。也不像是官方的大规模行动,更像是……某个隐藏在暗处的个体或者小团体,在定点清除威胁。”
“个体?小团体?”陈枭猛地站起身,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难道是……‘影子’?”
这个名字,如同幽灵般,偶尔会出现在关于“阎罗”和“龙魂”的残缺档案里。
描述极少,只知道是“阎罗”最信任的臂助,如影随形,是那场导致龙魂覆灭的灾难中,极少数可能存活下来的队员之一。
如果“阎罗”没死,那“影子”存活的可能性极大!
他一直以为“影子”或许也死在了天水,或者远走他乡。
难道……他一直就在附近?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潜伏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失忆的队长?
这个推测,让陈枭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一个失忆的“阎罗”已经如此难缠,再加上一个隐藏在暗处、手段老辣、对过去知根知底的“影子”……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赘婿和一个商业女强人。
而是一个虽然残缺、但依旧拥有可怕底蕴和隐藏守护者的……战斗单元!
“查!给我查清楚这个‘影子’!”陈枭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我要知道他在哪!他到底知道多少!”
“明白!”赤狐应道,语气也变得更加谨慎。
加密通讯切断。
陈枭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感觉事情正在滑向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境地。
他原本以为找到了秦牧的弱点,可以轻易拿捏。
没想到,这个弱点旁边,还盘踞着一条时刻警惕的毒蛇。
……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旧式居民小区内。
此时正是傍晚,下班放学的人流熙熙攘攘,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一个穿着某快递公司制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骑着一辆半旧的电动三轮车,熟练地穿梭在楼宇之间,挨家挨户地投递着包裹。
他动作麻利,沉默寡言,存在感低得如同背景板。
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在将最后一个包裹交给一位老太太,并耐心地等她签收后,他骑着车,驶出了小区,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之中。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他看似随意地拿出一个普通的智能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个加密的界面。
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几条信息:
「目标A(情报贩子),接触中断,资料回收。」
「目标b(论坛潜水员),警告送达,终端已物理破坏。」
「目标c(情报站),潜在漏洞已修复。」
信息简洁,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看了一眼,随即清除了所有记录。
红灯变绿。
他重新拧动电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城市庞大的交通网络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他就是“影子”。
秦牧(阎罗)一手培养出来的、最锋利的刃,也是最沉默的盾。
那场惨烈的“天水”任务,他侥幸生还,却亲眼目睹了队长的“死亡”和队友们的牺牲。
他带着重伤逃离,凭借着过人的隐匿和生存能力,活了下来。
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真相,同时,也从未放弃过寻找队长的下落。
直到一年前,他循着一些极其隐晦的线索,找到了这座城市,找到了已经成为江月月丈夫的秦牧。
他看到了队长的茫然,看到了他如同新生儿般纯净的眼神,也看到了江月月对队长那份笨拙却真挚的守护。
他选择了沉默。
没有相认,没有打扰。
他知道,队长需要时间,需要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来修复身心的创伤。
而他,则重新隐入阴影,成为了这座城市里一个不起眼的快递员,一个便利店主,或者一个修水管的工人。
他用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
清除那些过于接近的低级威胁,比如之前试图绑架江月月的李虎背后的小混混,比如一些不入流的商业间谍。
他像一道无形的过滤网,将大部分的危险隔绝在队长的世界之外。
直到最近。
他敏锐地察觉到,风向变了。
陈枭的人,不再满足于商业打压和低级暴力,开始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天水”,指向了队长的过去。
这触碰了他的底线。
“天水”是队长的噩梦,是尚未愈合的伤疤,更是隐藏着巨大危险的禁忌。
任何试图强行揭开这个伤疤的行为,都可能给队长带来不可预料的伤害,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敌人。
所以,他出手了。
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他不在乎陈枭是谁,背后有什么势力。
他的使命只有一个——守护队长,直到队长真正归来,或者……永远沉沦于这份平静之中。
他会清除掉所有试图惊扰这份平静的苍蝇。
夜色渐浓。
“影子”将快递车停回站点,交接了工作,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夹克衫,融入下班的人潮,走向自己租住的、毫不起眼的小单间。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白天那些凌厉的手段与他无关。
但他的神经,已经如同拉满的弓弦,更加警惕地注视着陈枭及其背后势力的动向。
他知道,赤狐的出现,意味着陈枭改变了策略。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他,将是队长身后,最沉默,也最坚定的那道影子。
与此同时,江月月的别墅里,依旧是一片温馨。
秦牧正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带有插画的《本草纲目》仿古册页,看得津津有味。
江月月则靠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处理着邮件,偶尔抬头,看看他专注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秦牧,在看什么这么入神?”她放下电脑,凑过去问。
秦牧指着册页上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抬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月月,这个草,好像叫‘七星莲’?书里说它喜欢长在很冷很湿的石头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很多。”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
江月月的心微微一动,柔声问:“在哪里见过呢?”
秦牧努力想了想,眉头微微蹙起,最终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就是觉得,很熟悉。”
他甩甩头,似乎想把那点模糊的感觉甩掉,然后注意力又被册页上另一种草药吸引,继续沉浸在他的“发现”里。
江月月看着他懵懂的样子,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她语气温柔,“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一听到吃的,秦牧立刻抬起头,眼睛放光,瞬间把刚才的困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想吃月月做的虾仁蒸蛋!”
“好,那就做虾仁蒸蛋。”江月月笑着答应,起身走向厨房。
秦牧也立刻合上书,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嚷嚷着要帮忙打鸡蛋。
温馨的灯光下,两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交织成最平凡的幸福图景。
他们并不知道,遥远的边境小镇和虚拟的网络世界中,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更不知道,一道沉默的影子,正为他们挡下了来自过去的、第一波窥探的视线。
平静,依旧在持续。
但水面下的暗流,却因为“影子”的出手和陈枭的警惕,变得更加汹涌、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