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落锁的声音很轻,却在死寂的车厢里敲出沉重的回音。
林舒宜的脊背瞬间僵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她甚至不敢偏头去看驾驶座上的人,只能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不断延伸又迅速后退的昏暗街道。车窗玻璃映出她模糊失色的脸,还有身侧那个轮廓优越、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侧影。
清冽的木质香无孔不入,缠绕着她的呼吸,让她一阵阵发晕。这不是香水,更像是一种标记,宣告着这是属于他的、不容侵犯的绝对领域。
车子性能极好,行驶得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有仪表盘幽蓝的光线,在李在允搭在方向盘的手上流淌。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几个小时前,就是其中一只,带着狠绝的力道,掴在了队友的脸上。
而现在,这双手掌控着方向盘,也掌控着她无法预知的命运。
“地址。”
他开口,依旧是命令式的简短,没有任何多余的音节。
林舒宜喉咙发紧,报出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破旧廉价的出租屋地址。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过声带。
李在允没再说话,在下一个路口利落地打了转向灯,改变了原本的行进方向。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降临。林舒宜紧紧靠着车门,尽可能拉开与他的距离,全身的感官却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侧这个危险源上。她能听到他极平稳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那越来越清晰的冷冽气息,甚至能感觉到他偶尔扫过来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视线,像冰冷的刀片刮过她的皮肤。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她?是为了确认她的住址?是为了近距离欣赏她的恐惧?还是……为了那条短信之后,更进一步的警告和掌控?
时间在高度紧张下被无限拉长。终于,那栋熟悉的、外墙斑驳的旧楼出现在视野尽头。车子减速,平滑地停在街对面,熄了火。
引擎声停止的刹那,周围的寂静变得格外突兀。只有远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模糊的灯光,和更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谢谢……前辈。”林舒宜几乎是立刻去解安全带,手指却不听使唤,颤抖着几次都没能按开卡扣。越是焦急,就越是笨拙。冷汗从额角渗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精准地按在了安全带卡扣的释放钮上。
“咔哒”一声轻响。
林舒宜浑身一颤,猛地抬头。
李在允不知何时已经侧过身,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只有窗外零星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离得很近,近到林舒宜能看清他垂下的睫毛,和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没有立刻收回手,那只刚刚按下释放钮的手,就悬停在她胸前几厘米的地方,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落在她因恐惧而微微张开的唇上,停留了令人心惊的一秒,然后缓缓上移,重新锁住她的眼睛。
“怕成这样?”他低声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人胆寒。
林舒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一些。
“我……我下车了。”她几乎是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冲了出去。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住她,让她打了个寒噤,却也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清醒。
她头也不敢回,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公寓楼的方向跑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仓皇。
黑色的宾利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车内,李在允透过降下的车窗,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惊慌失措地跑进楼道,消失在黑暗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直到那栋楼某一层的窗户亮起了昏黄的灯光,他才缓缓升上车窗,重新发动引擎。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像一头餍足的猎豹,暂时隐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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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晚起,林舒宜感觉自己彻底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工作依旧继续,她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助理,做着端茶递水、整理服装、跑腿传话的杂事。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李在允并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关注,至少在旁人看来是如此。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队长,业务能力顶尖,对待工作人员也维持着表面上的基本礼貌。
但只有林舒宜知道,那双眼睛无处不在。
在待机室,当她低头整理物品时,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后颈;在去给其他成员送东西的路上,偶尔会“巧合”地与他迎面遇上,他或许不会说话,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那一眼就足以让她手脚冰凉;甚至在集体乘坐保姆车移动时,透过车内后视镜,她有时会撞上他若有所思的打量。
他不再直接与她对话,却用这种无处不在的、沉默的注视,编织着一张密不透风的恐惧之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黑眼圈用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工作时精神恍惚,犯了几次小错误,被负责带她的资深助理不耐烦地训斥了几句。她只能连连道歉,把苦涩和恐惧一起咽回肚子里。
她试过偷偷查询劳工法,搜索“职场胁迫”、“匿名举报”的关键词,但每次刚打出几个字,那条冰冷的短信内容就会瞬间浮现在脑海——“你和你在釜山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她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关掉网页,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涔涔。
她甚至不敢频繁地给家里打电话,生怕自己的异常会被电话那头的父母听出来,更怕……真的会连累到他们。
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小虫,任何一点挣扎,都只会让自己被粘得更紧,窒息得更快。
这天下午,SEVENth hEAVEN有一个重要的杂志拍摄行程。摄影棚内灯火通明,工作人员穿梭忙碌。林舒宜被分配负责看管成员们换下来的私服和一些个人物品。
拍摄间隙,成员们回到临时休息区补妆、喝水。李在允坐在离物品堆放处不远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一个负责道具的年轻工作人员,大概是新手,搬动背景板时脚下绊了一下,沉重的板子一角猛地朝着林舒宜的方向倾斜过来!
“小心!”旁边有人惊呼。
林舒宜正低头核对清单,听到惊呼抬头时,已经来不及完全躲开。她下意识地侧身用手臂去挡。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来,稳稳地托住了那块沉重的背景板边缘,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
是李在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并且瞬间出现在了这里。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那个闯祸的新人工作人员吓得脸色煞白,连连道歉。
李在允没有看那个工作人员,他甚至没有看那块背景板。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近在咫尺的林舒宜脸上。
林舒宜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仰头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靠得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他托住背景板的手臂,几乎将她圈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那股清冽的木质香气再次将她包裹,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因受惊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眼底深处,那种奇异的、冰冷的玩味神色,又隐隐浮现。
周围的工作人员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稳背景板,关切地询问林舒宜有没有事。
李在允这才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回应那个不停道歉的新人,只是转身,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林舒宜还僵在原地,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背景板带起的风声,鼻尖还萦绕着那令人窒息的气息。
刚才那一瞬间,他伸手的动作快得惊人。他挡住背景板时,看向她的眼神……
那不是关心。
那是一种……确认所有物是否完好的审视。是一种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控制。
她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那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沉甸甸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救了她。
用这种方式,再一次,将她牢牢钉死在了这张由恐惧编织的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