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成了无声的角力场。
林舒宜那句“有趣的东西”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就被更沉重的寂静吞没。李在允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可林舒宜能感觉到,那萦绕在他周身的、清冽的木质香气里,掺进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戾气。
车子最终停在了她租住的旧楼楼下,比上一次的位置更靠近昏暗的楼道口。
引擎熄火。
这一次,林舒宜没有立刻去解安全带。她坐在那里,手指搭在卡扣上,等待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
他在等她的下文。她知道。
果然,几秒后,李在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发现了什么?”
林舒宜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转过头,第一次,在非工作场合,主动迎上他的目光。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所有的光投进去,都消失无踪。
“前辈,”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您不觉得……监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助理,很浪费资源吗?”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没有。
什么都没有。他的表情甚至连最细微的变化都没有,只有眼底那抹冰冷的玩味,似乎加深了一厘。
“浪费?”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什么,“你觉得你是……无关紧要的?”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的趣味。
林舒宜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团队成员之间的……小摩擦。”她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过去这么久,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结束?”李在允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没有任何愉悦的成分,“谁告诉你结束了?”
他微微倾身过来,那股压迫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木质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某种独特的、危险的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
“游戏什么时候结束,”他的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然后缓缓上移,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由我说了算。”
林舒宜的呼吸一滞。
他承认了。他亲口承认了那条短信,那个窃听器,这一切令人窒息的掌控,都是一场他主导的“游戏”。
而她,是这场游戏里,被迫参与的玩物。
愤怒和恐惧交织着冲上头顶,让她一阵晕眩。
“为什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些许,“就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就因为这样,我和我的家人就要活在威胁之下?珉旭前辈他……”
“闭嘴。”
李在允的声音骤然降温,像冰凌骤然断裂。他盯着她,眼底那点玩味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冷厉。
“他的名字,不是你该提的。”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如此浓烈,几乎化为实质,扼住了她的喉咙。
林舒宜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无声的战栗。
他不在乎她的恐惧,不在乎她的愤怒,他甚至不屑于掩饰他的控制欲。他在乎的,只有他对金珉旭那病态的“所有权”,不容任何人窥探,不容任何人提及。
她在他眼里,或许连玩物都算不上,只是一点需要被清理掉的、碍眼的灰尘。
看着她骤然失声、脸色惨白的样子,李在允眼底的冷厉稍稍褪去,那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似乎又回来了。他靠回驾驶座,姿态重新变得慵懒,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凌厉只是她的错觉。
“下车。”他命令道,语气恢复了平淡。
林舒宜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伸手按下安全带的卡扣。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开车门,跌撞着冲了出去。
冰冷的夜风再次包裹住她,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清醒,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没有回头,拼命跑向楼道。
在她身后,黑色的宾利没有立刻离开。
李在允透过车窗,看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的黑暗中。他抬起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极小的、类似U盘的黑色金属物件,在他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他低头,看着那个小装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监听器被发现,在他的预料之中。
猎物开始感到不安,开始试图反抗,甚至开始触碰一些她不该触碰的边界……
这才有点意思。
他收起那个小装置,重新发动引擎。
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如同暗夜里巡狩的幽灵。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