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加密隐藏后,并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在胸口埋了一颗定时炸弹。林舒宜变得更加谨慎,她不再尝试寻找更多关于韩静书的线索,那太危险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那个惊弓之鸟的小助理,同时,用尽所有感官去捕捉李在允和这个公司最细微的异常。
金珉旭因脚踝扭伤暂时停止了大部分活动,团队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少了金珉旭这个“焦点”,李在允的注意力似乎更加无所遁形地笼罩在剩余成员身上,尤其是……林舒宜。
他不再仅仅用目光审视她。他开始给她分派一些原本不属于她职责范围,却又微妙地无法拒绝的任务。
“舒宜,这份文件送到十七楼企划部金部长那里,他急着要。”金室长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递给她,语气平常。
十七楼。那是公司高层办公室和核心企划部门所在的楼层,平日里像她这样的底层助理几乎没有机会踏足。
林舒宜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及冰凉的牛皮纸面,心头一跳。她不敢多问,低头应了声“是”,转身走向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轿厢里只有她一个人,镜面墙壁映出她紧绷的脸。她紧紧攥着文件袋,指节泛白。
“叮——”
十七楼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与楼下艺人练习区域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这一层安静得近乎死寂。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脚步声,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深色木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金属门牌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昂贵香氛混合的、缺乏人情味的气息。
她按照指示找到金部长的办公室,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她推门进去。办公室宽敞而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正是金部长。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林舒宜,最后落在她手中的文件袋上。
“室长让送来的文件。”林舒宜上前,将文件袋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金部长没有立刻去拿文件,而是靠向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打量着她。“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助理?林舒宜?”
“……是的,部长nim。”林舒宜的心提了起来。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金部长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说你工作很认真。”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配上他毫无波澜的语气和审视的目光,只让林舒宜觉得脊背发凉。
“应该的。”她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嗯。”金部长不再看她,挥了挥手,“出去吧。”
林舒宜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直到电梯门再次关上,开始下行,她才靠着冰冷的轿厢壁,长长地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刚才那一刻,她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来送文件的,而是被送去接受检阅的物品。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两三次。有时是让她去某个平时绝不会涉足的部门取东西,有时是让她在特定时间送一份无关紧要的资料到某个高管的办公室。
每一次,她都能感觉到那些位于公司权力上层的人,投来的那种混合着好奇、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的目光。
他们知道。
他们或许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他们一定知道李在允对她这个“意外因素”的特别“关注”。而他们的默许,甚至配合,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这意味着,李在允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被默许的。或者说,为了维护SEVENth hEAVEN这个顶级摇钱树的“完美”形象,公司愿意对他的某些“出格”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认知让林舒宜如坠冰窟。
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李在允,还有他身后那个庞大而冷酷的资本机器。
这天傍晚,临近下班,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离开。林舒宜被留下来做最后的清场检查。她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逐一确认练习室、待机室的电源和门窗。
当她走到最里面那间SEVENth hEAVEN专用的、隔音效果最好的大型练习室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有人还在里面?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练习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李在允独自一人坐在光晕边缘的地板上,背靠着镜子墙,一条腿屈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没有穿演出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装,头发有些凌乱,额前垂下几缕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似乎在休息,又像是在放空。
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和落地灯灯丝轻微的嗡鸣。
这是林舒宜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松懈的样子。褪去了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偶像光环,也卸下了后台那副冰冷掌控的面具,此刻的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脆弱。
但林舒宜知道,这一定是假象。
她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想要悄悄退出去。
就在她脚跟刚刚离地的瞬间,李在允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着天花板的某处虚无,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又冰冷如初。
“站在那里。”
林舒宜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只是淡淡地命令:“过来。”
林舒宜的心脏沉了下去。她看着那个坐在昏黄光晕边缘的身影,仿佛看着一头假寐的猛兽。她知道,不能违抗。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靠近了,她能更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刚运动后淡淡的汗味。落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紧绷,带着一种隐忍的锋利。
他没有看她,依旧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害怕吗?”他忽然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林舒宜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还是……”他顿了顿,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寒潭,“在想着,怎么反抗?”
林舒宜的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在偷偷记录?还是仅仅只是一种试探?
她的沉默和细微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短促而冰冷。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他换了个问题,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她苍白的脸,“不是因为你看见了什么。”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股压迫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是因为你看起来,”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最容易崩溃,也最……不容易被相信。”
林舒宜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来如此。
不是因为她是威胁,而是因为她是最合适的“牺牲品”。一个无足轻重、胆小怯懦的新人助理,就算有一天精神失常说出什么“疯话”,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被认为是无法承受工作压力而产生的幻觉。公司可以轻易地将她打发,甚至反过来指责她诽谤。
而她远在釜山的家人,则是确保她即使崩溃,也不敢胡乱说话的、最有效的缰绳。
从头到尾,她都不是意外卷入的旁观者。
她是被精心挑选的,用来承载秘密、并且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容器。
巨大的羞辱感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颤抖。
看着她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恐惧,李在允眼底那点冰冷的兴趣似乎达到了顶峰。他不再说话,只是重新靠回镜子墙,闭上了眼睛,仿佛她已经不存在。
“清场完了就出去。”
他下了逐客令。
林舒宜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练习室。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空间和气息。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没有眼泪。
只有一种被彻底碾碎、连痛苦都变得麻木的虚无。
她知道了自己在这场黑暗游戏里的真正角色。
一个被选中的,沉默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