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政府总部大厦的穹顶泛着冷灰色的光。十二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撞在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极了座内三百余人压抑的呼吸。
圆形会议厅中央，直径四十米的互动投影桌面正泛着幽蓝微光，将第四次崩坏结束的全息影像投在每个人脸上……
破碎的城市轮廓在光影里浮沉，坍塌的楼宇间还能看见崩坏能残留的紫色纹路，像某种不祥的纹身。
凯文坐在靠后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暗纹。此刻却要和这群西装革履的人周旋。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斜前方的身影上——方老正端着茶杯，茶雾在他银白的眉须间缭绕，侧脸的沟壑里盛着岁月沉淀的沉静。
选座位时凯文几乎没犹豫。第五排靠窗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方老的后脑勺，也能在必要时迅速起身。
周围的人都在低声寒暄，美洲联邦的代表正用镀金钢笔敲击桌面，穆议会的长袍下摆扫过地毯，发出丝绸摩擦的细碎声响。
只有方老身边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安静，仿佛他周身三尺之内，连空气都带着神州特有的沉稳。
“凯文先生似乎对神州很有好感。”
身后传来欧联体代表的低语，带着法语腔的英语，“毕竟您的故乡在北欧，不是吗？”
凯文回头时，对方正举着咖啡杯示意，金发在顶灯折射下泛着油亮的光。“我对有恩于我的人更有好感。”
他语气平淡，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回方老身上。
方老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回过头来。老人脸上沟壑纵横，却在看到凯文时绽开一个温和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深痕，像老树的年轮。
他举起茶杯朝凯文遥遥一敬，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暖意。凯文微微颔首，心里那点因会议而生的紧绷，竟莫名松快了些。
下午三点整，会议厅的灯光骤然暗下。唯有中央的投影桌面亮起，像一块悬浮在半空的巨大水晶。
联合政府秘书长走上发言台，银灰色的制服衬得他面色苍白，声音透过麦克风在穹顶下回荡：“第四次崩坏已确认结束，全球伤亡统计将在三日内公布。但今天，我们只谈一件事——律者。”
投影瞬间切换，画面里炸开刺目的白光。那是三年前第一次崩坏的记录……
紧接着是第二次崩坏……
第三次崩坏里金陵市的火光，最后定格在第四次崩坏的哥伦比亚地区——滔天巨浪裹着崩坏能席卷而来……
“这些影像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秘书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第三律者、附属律者、第四律者……阁下似乎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
投影突然放大，画面定格在凯文徒手抽出第三律者核心的瞬间。
崩坏能逸散的紫色雾气里，他的侧脸沾着血污，眼神却亮得惊人。全场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投影设备运行的嗡鸣。
“凯文先生。”秘书长向前一步，指尖在控制板上轻点，画面切换成空白，“我们想知道，律者核心目前在何处？”
凯文刚要开口，斜前方的方老忽然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关于第三律者及附属律者核心，”
老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京腔，缓慢却字字清晰，“已由神州最高科研院接收。相关研究数据，将在加密处理后与联合政府共享。”
“方老未免太心急了。”美洲联邦的代表突然嗤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我们问的是第四律者。据我们所知，最后是凯文先生亲手终结了祂，不是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凯文身上。他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里的贪婪——像秃鹫盯着腐肉，像鬣狗围着猎物。
他缓缓站起身，黑色风衣在寂静中扫过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摊开的掌心突然泛起金绿色的光。拳头大小的晶体凭空出现，透明的质地里流淌着波浪状的流光，仿佛把整片海洋都封存在了里面。
第四律者核心悬浮在他掌心，表面的纹路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某种活物的心跳。
会议厅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下意识前倾身体，有人握紧了钢笔，穆议会的代表甚至掀开了长袍的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神秘花纹的衬里。
“先生。”秘书长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激动，“作为人类文明的一员，我希望您能无偿捐赠核心，让它为全人类的研究做出贡献。”
他合上手掌，金绿色的光芒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无偿？”
他挑眉，目光扫过全场，“神州为第三次崩坏付出了近百万伤亡，金陵市半个城区化为焦土，他们依旧用四千亿换走核心，我觉得很公平。你……付出了什么？”
秘书长的脸色白了一瞬，扶着讲台的手指微微收紧：“如果谈经济，联合政府可以出资四万亿。”
“欧联体出六万亿！”后排突然响起声音，正是那位金发代表，他此刻前倾着身体，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慕尼黑的研究所随时为您开放，凯文先生，我们可以共享所有崩坏能转化技术。”
“美洲联邦出六万八千亿！”另一侧的声音更急促，美洲代表已经站了起来，西装纽扣崩开一颗，“我们还有第一律者核心的完整研究资料……”
全场陷入诡异的竞价声中。数字像泡沫一样不断膨胀，七万亿、八万亿……穆议会的代表低声交谈着，长袍的阴影里，他们的手指在袖摆下快速比划。
第三世界联盟的代表们大多沉默，有人悄悄看向方老，似乎在等待什么。
凯文突然抬手。那只刚刚握过律者核心的手，此刻举在半空，五指张开。喧闹声戛然而止。
“我不要钱。”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了场内的燥热，“我有三个条件。答应，核心归联合政府。不答应，它就永远消失。”
“请讲。”秘书长的声音有些干涩。
凯文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投影桌面上那些闪烁的崩坏数据上。“第一，”他清晰地说道，“我所属的组织‘逐火之蛾’，需要联合政府提供全额资金与资源支持。同时，给予我们等同于加盟国的权限——包括全球崩坏事件的优先处理权，以及律者讨伐的主导权。”
场内响起一阵骚动。欧联体代表皱眉：“等同于加盟国？这意味着你们可以不受联合政府直接管辖，这不符合章程。”
“章程是用来应对和平的，”凯文打断他，“现在我们在和崩坏打仗。要么给权，要么等着下一个律者毁掉半个地球。”
方老忽然咳嗽一声，苍老的声音带着穿透力：“神州支持。逐火之蛾的行动效率，我们有目共睹。”
“第二，”
凯文没理会欧联体的脸色，继续说道，“所有律者核心的研究，必须由五大常任理事组织的研究院联合进行。逐火之蛾要全程参与，所有数据共享，我们的科学家拥有同等研究权限。”
这次反对的是美洲联邦：“第一律者的研究是美洲联邦的成果，凭什么共享？”
“凭你们的研究停滞了八个月。”凯文直视着他，“三个月前你们的实验室发生崩坏能泄漏，死了十七个研究员，对吧？单独研究只会浪费时间，甚至制造灾难。”
美洲代表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议会的代表忽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这个条件，我们可以接受。但需要签署保密协议。”
凯文点头，转向最后一个条件：“第三，逐火之蛾需要全球最高通行权和豁免权。对付律者时，我们没时间等入境审批；战斗中难免有损失，我不希望我的人打完崩坏，还要去法庭受审。”
这句话像投入油锅里的水，瞬间炸开了锅。第三世界联盟的代表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人忍不住喊道：“这是特权！如果你们滥用职权怎么办？”
“那就让联合政府吊销我们的权限。”凯文语气平淡，“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我的人能毫无顾忌地去送死。”
场内再次陷入寂静。这次的安静里，少了贪婪，多了几分复杂。秘书长沉默片刻，拿起桌上的青铜铃铛轻轻一摇：“投票吧。逐条表决。”
电子屏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神州的绿灯率先亮起，三条全亮。
紧接着是欧联体，三个绿灯紧随其后——金发代表朝凯文投来一个“看在老乡份上”的眼神。
穆议会的屏幕上，前两个绿灯亮起，第三个却始终是红色。
“通行权可以给，”穆议会的代表缓缓开口，黑袍在灯光下投出深重的阴影，“但豁免权需个案分析。若涉及大规模平民伤亡，必须接受联合法庭调查。”
凯文思索片刻，点头：“可以。”
剩下的加盟国代表们开始投票。反对的声音零星响起，但在五大常任理事的态度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最终，三个条件以78%的赞成率通过。
秘书长松了口气，看向凯文：“那么，核心……”
凯文没说话，只是抬手。金绿色的晶体再次出现，悬浮在半空。他轻轻一推，晶体便朝着会议厅中央的密封容器飞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合作愉快。”他说。
后续的议程与凯文无关了。
各国代表开始为崩坏后的资源分配争论不休——欧联体要求优先修复防御系统，美洲联邦坚持要独占滨海市的崩坏能晶矿，穆议会则在争取更多的科研配额。争吵声像潮水般涌来，凯文却觉得遥远。
他起身准备离开，方老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过来。
“不和他们多聊聊？”老人笑着问，茶香混着他身上的檀香，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没什么好聊的。”凯文看着那些争执的身影，“他们关心的是利益，我关心的是下一个律者什么时候来。”
“你啊。”方老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凯文，“上次在金陵欠你的庆功酒，等你有空回神州，再补上。”
凯文打开盒子，里面是枚小小的玉牌，刻着“金乌”二字……
“替我谢谢前辈”他低声说。
这时，穆议会的代表走了过来。黑袍下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双深邃的眼睛。
“凯文先生，”他声音低沉，“联合政府想聘请您担任顾问，待遇与二级官员等同，如何？”
凯文挑眉：“你们不怕我滥用职权？”
“逐火之蛾需要约束，”对方语气平静，“但更需要引导。有您在，至少能让那些政客明白，崩坏不是生意。”
凯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没时间应付文山会海。如果需要建议，我随时可以提供，但职位就算了。”
穆议会代表没再坚持，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时，黑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淡淡的香料味。
方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他们是想拉拢你。穆议会最近在研究‘圣痕’，据说和你身上的力量有关。”
凯文一愣。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体质是秘密。
“神州也在研究，”方老补充道，语气坦然，“但我们更清楚，有些力量不能急。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神州的门都为你开着。”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方老银白的眉须上，泛着柔和的光。凯文看着老人眼中的真诚，忽然觉得，这场权利交锋的漩涡里，或许真的有一方净土。
他将玉牌揣进怀里，朝方老鞠了一躬，转身走向会议厅的大门。身后的争吵声还在继续，但他知道，从走出这扇门开始，逐火之蛾的路，才刚刚铺开。
走廊里的风带着寒意，凯文紧了紧风衣，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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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