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火药味，随着李春生的一锤定音，终于消散了。
李长河被李春生吼了一嗓子，又被旺财吓唬了一下，一张脸青白交加。
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缩到了墙角，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李春生走到张远跟前，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歉意。
“小张师傅，让你看笑话了。”
“他今天也是难受过了头，说话冲。”
张远把剁进案板的菜刀拔了出来，刀刃上还带着木屑。
他随手在抹布上擦了擦，语气也缓和下来。
“春生伯，我不是冲你。”
“我是个厨子，吃的就是这碗饭，讲究的就是个规矩和名声。”
“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得敞亮。”
“那就好，那就好。”李春生连连点头，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张远不再理会旁人。
他麻利地支起三口炉火，摆开阵势，整个院子立刻被他打造成了临时的后厨战场。
直播间的弹幕飞速滚动着。
【刚刚吓死我了！】
【那二愣子呢？还敢逼逼吗？】
【主播威武！直接拿菜刀干他啊！】
【刚才那段骂得太爽了！我录屏了！】
张远扫了眼飞速滚动的弹幕，嘴角微微上扬。
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飙升到了五百多。
更让他意外的是，后台的粉丝数，就在刚刚那场争执中，悄无声息地突破了一万大关。
新的观众不断涌入，很多人都一头雾水。
【这是啥直播？】
【在农村院子里做饭？感觉跟我们家办酒席一样。】
【主播是厨子？看着好年轻。】
就在这时，一条金色的弹幕飘过，Id是那个熟悉的名字“蝶衣”。
【给新来的朋友们科普一下，主播这是在做我们北方的大席，也叫“白事宴”。】
蝶衣的科普一出，直播间里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长见识了！】
【怪不得刚才吵得那么凶，原来是办白事，那确实讲究多。】
【关注了关注了，就想看看正宗的农村大席是啥样的。】
就在直播间热火朝天的时候，正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哀乐。
是唢呐的声音，悲凉，悠长，穿透力极强。
整个院子里的喧嚣，瞬间被这股悲伤的气氛所笼罩，连带着直播间里的弹幕都稀疏了不少。
张远手上的动作停了。
他关掉了猛火灶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刚拿起的炒瓢轻轻放回案板。
他站直了身体，面朝正屋的方向，神情肃穆。
只见司仪高声唱喏，李春生领着一家老小，从屋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李长河，也就是大娘的儿子，双眼通红，走在最前面。
一家人来到灵堂前，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行三拜九叩大礼！”
司仪的声音在院中回荡。
李春生作为辈分最高的长者，带着众人，郑重地磕下第一个头。
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长河更是悲痛欲绝，每一个叩首，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很快就见了红。
小一辈的，则是行四叩头礼。
张远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不是亲属，但此刻，他是一个见证者，也是一个尊重传统的人。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被这庄严肃穆的场面所感染。
【这是……齐鲁跪拜礼？我老家就是这么办的。】
【太正宗了，现在城里都见不到这种大礼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想哭。】
【主播也停下来了，没有继续做饭，这个细节好评，是真尊重。】
弹幕上，观众们刷屏一排排的花。
【蝶衣 送出 超级火箭x10：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不知过了多久，大礼行毕。
李家人被搀扶起来，个个泪流满面。
院子里的气氛，沉重到了极点。
张远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重新拧开了猛火灶。
“轰”的一下，蓝色的火焰再次升腾。
他对着手机镜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老太太活到这个年纪，没遭过罪，儿孙也都在跟前，这叫喜丧。”
他掂了掂手里的菜刀，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院子。
“我奶奶以前常说，活到这个岁数，就叫‘活回本儿’了。”
“人这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最后安安稳稳地走，是福气。”
“活回本儿”这三个字，让沉浸在悲伤中的李家人微微一怔，也让直播间的观众们深有同感。
【活回本儿！这话太实在了！】
【我爷爷走的时候，我爸也是这么说的，哭归哭，但心里是替他高兴的。】
【主播是个文化人啊，会说话。】
话音落下，张远手起刀落。
“剁！”
他将一只处理干净的三黄鸡扔在案板上，手里的菜刀化作一道残影。
“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剁肉声，强行把院子里的气氛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小均匀的鸡块，在他刀下飞快成型。
他要做今天的第一道硬菜——大盘鸡。
剁完鸡块，张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次性口罩，戴了起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引来直播间的一片好评。
【卧槽！戴口罩！主播你这卫生意识也太强了吧！】
【就冲这个，我打赏了！】
或许是被张远的态度所感染，之前一直站在旁边观望的几个李家妇女，互相看了一眼，主动走了过来。
“小张师傅，有啥要我们搭把手的吗？”一个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嫂子小声问道。
她们都是李家的亲戚，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现在对张远，是打心底里的信服。
张远正忙着给鸡块焯水，头也没抬。
“行啊。”
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箩筐里的蔬菜。
“那边有葱姜蒜，都给我处理了。”
“蒜拍碎，姜切片，大葱切成段。”
“好嘞！”
几个妇女立刻应下，搬来小板凳，围坐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开始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