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爷子没有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了张远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审视和压迫，反而多了一丝坦诚，甚至是一丝请求。
“我之所以想重新捡起餐饮这个行当，一方面，是想给韩家留一条真正的退路。不依附于任何人，不被任何政策左右的退路。”
“但更重要的……”
老爷子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因为我们韩家的根，就是餐饮！”
“当年家里就是靠着一个路边摊起家的！人不能忘本，家族也一样！只有根扎得够深，这棵树才能长得更高，才能经得起风吹雨打！”
“他们那群蠢货，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只想着怎么从地产和金融里捞快钱，早就忘了我们是从哪来的！”
说到这里，老爷子的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微微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目光灼灼地看着张远。
“张远，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想用韩家的权势来压你，也不是想用什么利益来诱惑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需要一个真正懂餐饮，并且能跳出餐饮这个圈子来看问题的人。”
“我希望你，能带着韩家的餐饮，走向一个新的高度。”
“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高度。”
“让全世界都知道，真正的华夏美食，应该是什么样！”
老爷子的话，掷地有声。
不再是冰冷的商业计划，不再是家族的利益算计。
而是一个老人，对自己毕生事业的执念，和一个庞大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张远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韩老爷子的话，让张远脑子里嗡的一下。
颠勺炒菜之外的本事？
我还有什么本事？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看着张远那一脸懵圈的表情，韩老爷子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小张啊，你真以为我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吃顿饭，夸你两句厨艺好？”
老爷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那手出神入化的厨艺，是块好料，是敲门砖。但它也只能是敲门砖。”
“真正让我这把老骨头看上眼的，是你这个人。”
韩老爷子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此刻锐利得能看穿人心。
“你以为你今天拒绝了我，就能安安稳稳地回去开你的度假村，做你的国宴大厨梦？”
“我告诉你，不可能！”
“董天德那种人，睚眦必报。这次他没弄死你，只是因为这里是韩家。你信不信，你前脚走出这个门，后脚就有无数的麻烦等着你？”
“工商、税务、消防……随便哪一样，都能让你那关门大吉，永无宁日！”
“你躲得过初一，你躲得过十五吗？”
老爷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鼓，狠狠地敲在张远的心上。
是啊。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董天德那种人渣，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自己能靠着系统做出绝世美味，可系统能帮自己挡住这些盘外招吗？
不能。
想到这里，张远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老爷子，我……”张远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你想说公平？”
韩老爷子冷哼一声，打断了他。
“这个世界上，哪来的绝对公平？”
“公平，不过是强者手里的工具，是写给弱者看的童话故事！”
“你不想当那个写童话的人，难道就想一辈子当那个听童话的傻子？”
“你不想站在山顶俯瞰风景，难道就想一辈子在山脚的泥潭里打滚，仰望别人的背影？”
老爷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小张，告诉我，你想吗？！”
“你不想！”
张远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不想！
他当然不想！
谁愿意一辈子待在底层，任人欺凌？
谁不想看看，那所谓的上层风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凭什么董天德那种人渣可以生在云端，而自己只能活在泥里？
就因为他会投胎？
去他妈的公平！
去他妈的安分守己！
世界既然本就不公，那又何必追求公平！
这一刻，张远心中那份名为“野心”的火焰，被彻底点燃了。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韩老爷子。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韩语琴在一旁，看着判若两人的张远，心脏砰砰直跳。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眼神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那是一种……被唤醒的，属于枭雄的眼神。
“我答应您。”
张远深吸一口气，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说。”韩老爷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一，我出技术，出配方，出产品。这家公司能走多远，核心在于我的手艺。”
“第二，公司的管理、运营、销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一概不管，也不懂。你们得找专业的人来干。”
“说白了，我当我的技术总监，其他的，韩大小姐说了算。”
张远说完，看向旁边的韩语琴。
韩语琴被他看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好！”
韩老爷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爽快！这才是我看中的年轻人！是干大事的料！”
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就这么定了！语琴，你马上安排人去注册公司，名字……就叫‘和风堂’！”
“至于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负责把东西拿出来，剩下的，我们韩家给你兜底！”
老爷子显得异常兴奋，来回踱了两步。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天也不早了，语琴，你安排车，送小张回去。”
“好的，爷爷。”韩语琴乖巧地应道。
……
送走张远，书房里只剩下韩老爷子和韩语琴爷孙俩。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韩语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两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闺蜜发来的信息，问她寿宴怎么样了，顺便八卦一下有没有见到什么青年才俊。
她心不在焉地回了个“还行”，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回了口袋。
她走到爷爷身边，轻声问道：“爷爷，您为什么……非要拉上他一起？”
“我们韩家自己做这个凉茶生意，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要分一杯羹给外人？”
韩老爷子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旁边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傻丫头，你不懂。”
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道：“年轻人跟年轻人之间，才有共同语言，交流起来也方便。我一个老头子，总不能天天追在你们屁股后面跑吧？”
顿了顿，老爷子话锋一转，眼神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