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薄雾如纱,笼罩着京城街巷。
云芷携翠儿踏着青石板路,径直向锦绣阁行去。
昨日书房中云文渊的应允犹在耳畔,但她心知,这不过是博弈的第一步。
真正的较量,在于能否将这产业牢牢握于掌心。
锦绣阁位于京城南街最繁华处,三层楼阁,朱漆雕栏,匾额上“锦绣阁”三字金漆已略显斑驳,却难掩昔日气派。
只是如今店门半开,伙计们无精打采地倚在门边,见云芷二人到来,只懒懒抬了抬眼,并无迎接之意。
翠儿上前一步,扬声道:“大小姐奉丞相之命,前来接管锦绣阁,尔等还不快些迎接?”
店内一阵细微骚动。一个身着绸衫、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慢悠悠踱出,乃是柳安的心腹伙计,姓赵。
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原来是大小姐。只是铺子如今正被官府查封着,账目不清,伙计们人心惶惶,恐怕不便交接。”
云芷眸光清冽,扫过店内众人,最后落在那赵伙计身上,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官府稽查的是柳安偷税漏税之罪,与铺子本身无干。父亲既已将锦绣阁交于我打理,我便有权处置一切事务。”
她自袖中取出云文渊亲笔所书的接管文书,徐徐展开,“此乃父亲手谕,赵伙计可要验看?”
赵伙计面色微变,仍强自镇定:“不敢。只是……铺子里这些伙计,多是柳掌柜……哦不,是柳安昔日招募,若大小姐骤然接手,只怕他们心中不服,耽误了生意。”
“哦?”云芷唇角微勾,掠过一丝冷意,“若心向旧主,不愿留者,现在便可结算工钱,自行离去。我云芷,不留三心二意之人。”
话音甫落,几个原本围着赵伙计的壮硕伙计面面相觑,显是柳安亲信,闻言面露犹豫。
其中一人梗着脖子道:“走便走!离了这锦绣阁,咱们还怕没饭吃不成?”说着,便有几个附和者,簇拥着欲去账房支取工钱。
云芷并不阻拦,只淡淡道:“翠儿,去看着他们结算,多一分不给,少一文不可。”翠儿应声而去。
店内一时沉寂。
余下的伙计多是些老实本分之辈,或垂首不语,或偷偷打量云芷。
此时,角落里一位头发花白、身着半旧蓝布衫的老者,颤巍巍走上前来,向着云芷深深一揖:“老朽姓周,在锦绣阁做了三十年的裁缝,见过……见过大小姐。”
他抬头时,眼中竟有些许泪光,“苏夫人在时,待我等极厚……如今能见大小姐归来,老朽……老朽心中甚是欣慰。”
云芷心下一动,柔和了语气:“周老师傅请起。您既念着母亲旧情,可愿留下助我?”
周老师傅连连点头:“愿意!自然愿意!不仅老朽,后头织坊的李婆婆、染房的孙师傅,都是苏夫人当年的老人,都念着夫人的恩情。
只是柳安来了后,一味任用亲信,克扣工钱,将我等排挤到边缘,敢怒不敢言……”他身后,几位年纪稍长的工匠也纷纷点头,面露期盼。
云芷心中略定。
她早料到此节,母亲苏清婉当年待下宽厚,必有念旧之人。
她温言道:“既如此,便有劳诸位老师傅暂且维系铺面日常。工钱照旧,待新掌柜到任,再行调整。往日被克扣的,我也会逐一补还。”
众人闻言,皆露喜色,纷纷躬身道谢。那赵伙计见势不妙,冷哼一声,带着几个心腹拂袖而去。
云芷不再理会,径自步入后堂账房。
但见屋内狼藉,账册散落一地,显是柳安被捕后被人翻动过。
她俯身拾起几本账册,随手翻阅,眉头渐蹙。账面混乱,进货价虚高,出货价却低廉,漏洞百出。
“大小姐,”周老师傅跟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柳安那厮,做账向来有两本。明面上这本是糊弄官府和……和府里的。暗地里还有一本真账,老朽曾偶然见他藏于……藏于那副《春山图》后的暗格里。”
他指了指墙上悬挂的一幅略显陈旧的画卷。
云芷眸光一凝,示意翠儿。翠儿会意,上前小心取下画轴,果然在后面墙壁发现一道细微缝隙。
用发簪轻轻一撬,一块木板滑开,露出一个浅槽,内里赫然放着几本略显破旧的册子。
云芷取出册子,快速翻阅。这才是锦绣阁真实的账目!上面清晰记录了近年来柳安如何与柳媚儿里应外合,虚报开支,瞒报收入,中饱私囊的每一笔款项。数额之巨,触目惊心。
“好一个柳安,好一个柳姨娘!”云芷合上账册,指尖微微发凉。这不仅是贪墨,更是将她母亲的心血肆意践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意。如今真账在手,便是铁证。不仅可借此彻底清算柳安之罪,更能以此敲打云文渊与柳媚儿。
“翠儿,将这些真账收好,一份呈送京兆尹,追加柳安之罪;另一份……我自有用处。”云芷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平静。
整顿铺面,安抚旧人,查获秘账……一番忙碌,日头已渐西斜。
云芷站在锦绣阁二楼的轩窗前,望着楼下渐渐恢复秩序的铺面,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觉沉重。
收回锦绣阁仅是开端,母亲留下的其他产业,只怕情况更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