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四壁的水纹镜泛着冷冽的银光,将马小玲的身影圈在中央。这镜面并非凡物,乃是用极北玄冰混合千年水精打磨而成,寻常修士望之便会心神动荡,唯有像她这般以守护为念的驱魔传人,方能借其映照灵力流转,助闭关修行。可此刻,镜面里却爬满了扭曲的光纹,那些本该平滑如镜的表面,正争先恐后地吐出狰狞的画面。
嘉嘉大厦倒塌的烟尘从左侧镜面涌来,灰黑色的碎块里,珍珍染血的手指死死抠着断裂的栏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小玲姐……”那声音穿透幻象,带着真实的温度,“你说会保护我的……”马小玲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她记得那天的火光,记得钢筋断裂的脆响,更记得自己背着重伤的珍珍冲出火场时,对方在她背上微弱的呼吸——可镜面里的珍珍却在碎块中渐渐没了声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质问。
右侧镜面突然裂开,况天佑的脸从缝隙里挤出来。他平日里温和的眼眸此刻翻着猩红,獠牙刺破嘴唇,涎水顺着下巴滴落,沾湿了胸前的衣襟。“救我……”他朝马小玲伸出手,指甲却在瞬间变得漆黑尖利,“我控制不住……”画面一转,他的手穿透了一个无辜路人的胸膛,鲜血溅在他脸上,那双红眼里却没有半分愧疚,只有嗜血的渴望。马小玲喉头发紧,她见过他失控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般彻底的沉沦。镜中的况天佑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是你把我逼到绝路的,小玲。”
背后的镜面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被她亲手净化的邪修从镜面里爬出来,半边身子已经化作焦炭,露出森白的肋骨。“驱魔龙族?”他嗬嗬地笑,焦黑的手指指向马小玲,“你以为净化是救赎?你不过是用你的道,斩碎了我的道!”他的身体突然炸开,黑色的血珠溅在镜面上,晕开一个个诅咒的符文,“你守护的一切,终将因你而毁灭——”
“外婆?”马小玲猛地回头,镜面上的符文突然化作熟悉的轮廓。蓝凤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旗袍,鬓角的银丝在镜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正用她惯常的温和语气低语:“阿玲,停下吧。你看,你走的这条路,只会带来更多死亡。”
灵力在丹田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马小玲闷哼一声,盘坐在静心莲台上的身子微微晃动。静心莲台本是用千年暖玉雕琢,花瓣里流转着温和的灵力,此刻却突然变得冰冷刺骨,花瓣边缘甚至浮现出细密的寒霜。她知道这是心魔在作祟,三天前的景象突然撞进脑海——那天她刚入幻境,镜中突然跳出披头散发的僵尸,她想也没想便祭出符咒,金光炸开时才发现,自己砍中的竟是莲台。暖玉花瓣被符咒劈开一道裂痕,此刻那裂痕里正渗出黑色的雾气,缠上她的脚踝。
“驱魔龙族从无退缩。”她咬碎舌尖,精血混着灵力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去。腥甜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丹田的滞涩感稍稍缓解,可镜中的幻象却变本加厉。
正面的镜面突然变得血红,守护阁的飞檐从血雾里探出来,朱红色的梁柱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血影门的修士穿着黑袍,手里的骨刃砍断了弟子们的脖颈,鲜血顺着台阶流淌,在地面汇成“血海”二字。马小玲看见自己的弟子们倒在血泊里,平日里跟在她身后喊“小玲姐”的小姑娘,此刻眼睛瞪得大大的,胸口插着一柄骨刃。而在画面中央,黑袍僵尸正缓缓转过身,那张脸赫然是她自己!
黑袍上绣着血影门的骷髅标记,她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里攥着况天佑的本命法器——那是他送她的护身符,此刻正被她捏得粉碎。“不……”马小玲的声音发颤,这比任何幻象都要可怕。她可以接受亲友的死亡,却无法忍受自己沦为邪恶的傀儡,亲手毁掉守护了一生的东西。
掌心的灵力自动凝聚成破妄符的形状,朱砂在符纸上游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只要符纸贴上镜面,这些幻象便会烟消云散。可就在符纸即将触碰到镜面的刹那,画面突然变了。
镜中出现了夕阳下的嘉嘉大厦,虽然有些破损,却完好无损。珍珍坐在天台的藤椅上,手里织着毛衣,鬓角有了几缕白发。况天佑端着两杯热茶走过去,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动作自然亲昵。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惧,只有岁月沉淀下来的平和。画外音轻轻响起,是心魔模仿的命运之声:“若放弃冲击天仙,你将失去力量,却能换他们一世安稳。”
破妄符在掌心剧烈颤抖,金光忽明忽暗。马小玲的指尖悬在镜面上,距离那片虚假的安宁只有寸许。放弃吗?她想起珍珍每次受伤时苍白的脸,想起况天佑为了压制尸性而忍受的痛苦,若是她的退让能换他们平安……
“小玲姐!”镜中的珍珍突然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脸上带着熟悉的、温暖的笑容,“回来吧,我们像以前那样好不好?我做你爱吃的红豆糕,天佑他……他会陪你看星星。”
符纸的金光几乎要熄灭,马小玲的眼眶有些发热。是啊,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守护的初衷,不就是让在乎的人能安稳生活吗?
就在符纸即将落地的瞬间,一句话突然撞进脑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守护不是求圆满,是明知有缺憾,仍要往前走。”
是珍珍的声音。去年冬天,珍珍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的。那时珍珍刚从一场劫难中活下来,断了一条胳膊,却依旧笑得温和:“我知道你怕我们出事,可你不能因为怕,就停下脚步啊。你往前走一步,我们就多一分安稳,这就够了。”
“啊——!”马小玲猛地抬头,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清明取代。她将所有灵力灌注到掌心,破妄符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心魔,休要作祟!”
符纸贴在镜面上的刹那,发出震耳欲聋的炸响。金光如潮水般涌向四壁,所有扭曲的画面在金光中寸寸碎裂,嘉嘉大厦的烟尘、况天佑的獠牙、邪修的诅咒……都化作飞灰。蓝凤的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被金光穿透,消散无踪。
镜面在震颤中变得通透,真实的画面缓缓浮现——
密室外,况天佑正盘膝而坐,周身萦绕着浓郁的尸气,却并非失控时的猩红,而是带着守护意味的暗沉。他将尸气凝结成一张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密室,任何邪祟靠近都会被瞬间绞碎。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血丝,显然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却没有半分松懈。
珍珍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串用愿力凝结的念珠,正低声念着祈福的经文。她的身边围着十几个年轻弟子,每个人都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眉心闪烁着微弱的光点。那些光点顺着门缝、窗隙,化作细小的光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密室,落在马小玲身上,带着温暖而坚定的力量。珍珍的掌心,属于守护者后裔的印记正泛着柔和的暖光,与她的愿力交相辉映。
【系统提示:触发支线任务“心魔试炼”!目标:7日内勘破3重核心幻象(亲情、友情、未来恐惧),保持守护信念不动摇。奖励:心境突破,天仙劫难度降低30%。失败:心魔反噬,修为尽废,沦为半个疯子。】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马小玲却没有丝毫慌乱。她看着镜中真实的画面,感受着体内缓缓流淌的愿力光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原来心魔最擅长的,不是制造恐惧,而是放大她内心的软弱——她怕失去,怕辜负,怕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守护。可这些恐惧,在真实的温暖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七日,水纹镜一次次掀起惊涛骇浪。
亲情的幻象里,外婆蓝凤带着历代驱魔龙族的先祖出现,指责她背离祖训,与僵尸为伍,将驱魔龙族的名声败坏殆尽。先祖们的目光如刀,蓝凤的叹息如针,刺得她心口剧痛。可当她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守得住心,便守得住道”,便咬紧牙关,用精血画下“归心符”,勘破了这重幻象。
友情的幻象里,珍珍和况天佑站在对立面,指责她为了力量不顾他们的安危。珍珍撕碎了她送的护身符,况天佑将本命法器掷在她脚下,说再也不想见到她。马小玲看着他们决绝的背影,几乎要跪倒在地,可掌心那点来自外界的愿力始终温暖,提醒她这不是真相。她想起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想起他们无条件的信任,最终祭出“同心符”,金光里,虚假的背影化作泡影。
未来恐惧的幻象最为凶险,心魔将守护阁毁灭的画面推演得无比真实,连她自己沦为傀儡时的挣扎、亲友临死前的眼神,都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她甚至能感受到骨刃刺穿胸膛的剧痛,听到血影门主得意的狂笑。就在她即将被绝望吞噬时,静心莲台突然爆发出强光,莲心处浮现出她初学驱魔术时的模样——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举着小小的符咒,奶声奶气却无比坚定地说:“我要保护大家!”
第七日清晨,当最后一重幻象被勘破时,四壁的水纹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些曾经映照出无数恐惧的镜面,此刻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随着马小玲最后一口灵力的运转,轰然碎裂。
碎片落地的声音里,她体内的灵力如决堤的潮水,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丹田处传来温热的胀痛,那是突破境界的征兆,灵力所过之处,经脉仿佛被拓宽了数倍,带着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强大。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清亮如洗,带着勘破心魔后的澄澈与坚定。推开门时,晨光顺着门缝涌进来,落在她身上,为法衣上尚未干涸的血迹镀上一层金边。
门口,况天佑猛地抬头,眼底的血丝在看到她的瞬间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关切与松了口气的释然。他起身时动作有些僵硬,显然维持防护阵太久,身体已经有些麻木。
珍珍捧着一个白玉碗跑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灵粥,氤氲的水汽里,她掌心的守护印记还在微微发亮。“小玲!你成功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映着晨光,也映着马小玲的身影。
马小玲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那些镜中的恐惧、心魔的低语,在此刻真实的温度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况天佑眼底的红血丝,珍珍捧着碗时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灵粥香气,这些真实存在的温暖,才是她守护的意义,也是支撑她走过所有黑暗的光。
她接过灵粥,指尖触碰到碗壁的温热,也触碰到珍珍伸过来的手。
“我回来了。”她说。
声音不大,却带着历经心魔试炼后的笃定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