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的大门推开时,一股混杂着霉味与冰碴的寒风扑面而来。苏烬跟着引路的杂役弟子穿过狭长的过道,脚下的石板路坑坑洼洼,积着未化的雪水,踩上去吱呀作响。两侧的木屋大多破败不堪,窗户纸破了大洞,寒风灌进去,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到了,这就是你的住处。” 引路弟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名叫赵虎,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指了指最角落的一间木屋,“王管事说了,你是新来的,先负责劈柴、挑水,每日寅时起床,日落前必须把西院的水缸填满,少一滴都要受罚。”
苏烬点点头,推开木屋的门。屋内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床,一个结冰的水缸,墙角堆着几捆潮湿的柴禾,屋顶甚至有个破洞,雪粒正顺着洞眼往下掉,在地面积了一小堆。
“别嫌差,” 赵虎靠在门框上,压低声音道,“杂役院都是这样,能有个遮风的地方就不错了。对了,明日是‘精血供奉日’,你记得早点去前院广场,别迟到 —— 王管事的鞭子,可不留情。” 他说完,看了眼苏烬腰间的杂役令牌,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转身匆匆离开。
苏烬关好门,走到水缸前,指尖触到冰面,寒气顺着指尖蔓延。他没有立刻劈柴,而是坐在木床上,掏出掌心的逆神碑 —— 黑石此刻正微微发烫,石面的漩涡纹比之前更清晰了些,似乎在回应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杂役院,果然有问题。
次日寅时,天还没亮,苏烬就被院外的哨声惊醒。他裹紧单薄的衣裳,拿着杂役令牌赶到前院广场,只见两百多个杂役弟子已经排好了队,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像待宰的羔羊。广场中央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青铜鼎,鼎身刻着与苏家神坛相似的纹路,只是更模糊,透着一股陈旧的锈迹。
“都给我站好!” 一个穿着黑色短打、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腰间挂着 “杂役管事” 的令牌,正是赵虎提到的王管事。他手里拿着一根浸过盐水的鞭子,鞭子在地上抽了个响,吓得前排弟子纷纷缩了缩脖子,“今日是本月的精血供奉日,每人都要往鼎里滴三滴精血,谁敢耍滑偷懒,就别怪我鞭子不认人!”
苏烬心中一凛。精血是修士的根基,寻常修炼都不会轻易损耗,青阳宗却要杂役弟子定期供奉,这绝非普通的 “宗门规矩”—— 尤其是青铜鼎上的纹路,与苏家神坛的 “灵气收割阵” 隐约相似,难道青阳宗也在为神域收集精血?
“开始!一个个来!” 王管事厉声喊道。弟子们排着队,走到青铜鼎前,用指尖的灵力划破掌心,将三滴鲜红的精血滴入鼎中。每当精血落入鼎内,鼎身的纹路就会亮起一丝微弱的红光,随即又黯淡下去,空气中的血腥气也浓了几分。
苏烬排在队伍末尾,掌心的逆神碑越来越烫,石面的漩涡纹飞速转动,像是在抗拒什么,又像是在渴望什么。他悄悄运转轮回眼,看向青铜鼎 ——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他清晰地看到,那些滴入鼎中的精血,并未留在鼎内,而是顺着鼎底的暗纹,流入地下,最终汇聚成一道细微的血线,朝着青阳宗后山的方向延伸,那里隐约有一道金色的屏障,与神域神使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果然与神域有关!
“磨蹭什么?轮到你了!” 前面的弟子推了苏烬一把,他回过神,走到青铜鼎前。王管事正盯着他,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听说你是伪灵根?我劝你老实点,别想着用假精血蒙混过关,这鼎认主,若精血有问题,立刻就能查出来!”
苏烬没有说话,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划破掌心。三滴精血刚要滴入鼎中,掌心的逆神碑突然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的吸力从碑中传出,竟悄悄吸走了半滴精血。剩下的两滴半精血落入鼎内,鼎身的纹路只亮了一下,便恢复了黯淡,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王管事皱了皱眉,却也没发现端倪,挥挥手让他离开:“下一个!”
苏烬走到广场边缘,看着弟子们一个个上前供奉精血,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这些精血最终流向后山的金色屏障,那里到底藏着什么?青阳宗的高层是否知道此事?陈九让他来青阳宗,是否就是为了让他调查这件事?
“喂,新来的!” 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苏烬回头,只见三个身材高大的弟子朝着他走来,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名叫周熊,是杂役院的老弟子,炼体境四重的修为,平日里最喜欢欺负新人。
“听说你是伪灵根?” 周熊走到苏烬面前,伸手推了他一把,“既然是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刚才供奉精血时,我看你动作慢吞吞的,是不是在偷懒?”
苏烬站稳脚步,眼神冰冷:“我没有。”
“没有?” 周熊冷笑一声,身后的两个弟子也围了上来,“杂役院的规矩,新来的要给老弟子‘孝敬’,你刚入宗门,没什么好东西,就把你今日的口粮交出来吧!” 他说着,就要去抢苏烬怀里的干粮 —— 那是杂役院每日发放的两个黑面馒头,勉强够果腹。
苏烬攥紧拳头,掌心的逆神碑微微发烫。他知道现在不能暴露实力,但也不能任由对方欺凌 —— 若是连这点反抗都没有,日后只会更难立足。他悄悄运转丹田内的灵力,将气息提升到炼体境二重,虽然依旧不如周熊,却也足以震慑对方。
“滚开。” 苏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周熊刚要动手,突然感觉到苏烬身上的灵力波动,愣了一下:“你不是炼体境一重吗?怎么……”
“我是伪灵根,却不是废物。” 苏烬直视着周熊的眼睛,轮回眼在眼眶中微微转动,“你若想动手,我不介意陪你试试。” 他刻意释放出一丝逆神碑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威压,周熊身后的两个弟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周熊脸色变了变。他虽然是炼体境四重,却也只是靠熬年限提升的,根基不稳,苏烬身上的气息虽然不强,却异常凝练,尤其是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让他心里发怵。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冷哼一声:“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完,带着两个弟子悻悻离开。
苏烬看着他们的背影,收回了气息。刚才那一下,他故意暴露了炼体境二重的修为,就是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 —— 在杂役院,太过懦弱会被欺负,太过张扬会引来注意,保持 “不好惹却又不起眼” 的姿态,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伙子,不错。”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苏烬回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杂役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正是之前在劈柴处见过的张老。张老看了眼周熊离开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周熊是王管事的远房侄子,平日里靠着王管事的势力欺压新人,你今日驳了他的面子,日后要多加小心。”
“多谢张老提醒。” 苏烬拱手道。
张老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广场中央的青铜鼎上,眼神复杂:“这精血供奉,每月一次,说是供内门弟子修炼,可我在这里待了三十年,却从未见过内门弟子来取精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曾偷偷跟着血线去过后山,那里有一座神坛,每次供奉后,都会有穿着白袍的人来取血,那些人的气息,不像青阳宗的弟子,倒像是…… 传说中的神域之人。”
苏烬心中一震。张老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青阳宗的精血供奉,果然是为神域准备的,与苏家的神明祭典如出一辙!
“张老,您知道那神坛的具体位置吗?” 苏烬急忙问道。
张老摇了摇头,眼神带着几分恐惧:“后山有禁制,我刚靠近就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差点丢了性命。小伙子,我劝你别好奇心太重,在杂役院,活着就好,有些事,不是我们能管的。” 他说完,拄着拐杖站起身,慢慢朝着自己的木屋走去,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佝偻。
苏烬站在原地,看着后山的方向,掌心的逆神碑再次震动起来,石面的漩涡纹指向后山,像是在指引他。他知道,张老的警告并非没有道理,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突破后山的禁制,但他不能放弃 —— 母亲的死,妹妹的失踪,都与神域有关,这青阳宗的精血供奉,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他握紧逆神碑,心中暗下决心。从今日起,他不仅要在杂役院活下去,还要暗中调查精血的去向,找到后山神坛的秘密。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他也必须走下去 —— 为了母亲,为了妹妹,更为了心中的复仇之火。
寒风再次吹过广场,青铜鼎上的纹路早已恢复黯淡,却像是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每一个供奉精血的弟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苏烬转身朝着劈柴处走去,脚步比之前更加坚定,他的杂役院生涯,才刚刚开始,而一场暗流,已在他的心中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