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匣静置案头,烛火在其幽深的纹理上跳跃,仿佛封印着跨越百年的秘密。书房内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苏清婉的指尖划过祖父苏慕华信笺上那“同源之魂”四字,凤眸锐利地抬起,直视慕容文远:“文远,这‘同源之魂’,这‘非此界之物’……祖父他,与你……”她话语未尽,但其中的探寻与震惊已然满溢。聪慧如她,将玉玦、奇书、文远平日那些超乎常理的见解串联起来,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想已然成形。
慕容文远迎上她的目光,知道此刻再无法隐瞒,也无须隐瞒。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静而坦诚:“清婉,你猜得不错。我并非此世之人。我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而这枚双凤玦,便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或者说……锚点。祖父苏慕华,大概率是我的同道前人。”
尽管已有猜测,亲耳听闻依旧让苏清婉身形微晃,她扶住桌沿,指节用力到发白。千年之后……这远比任何商战诡计更冲击她的认知。然而,长期执掌家业锻炼出的强大心性让她迅速压下惊涛骇浪,目光变得无比专注:“所以,你那些记账之法、织机改良、乃至与海商交谈的异邦语……皆源于此?”
“是。”慕容文远点头,将怀中那本英文册子再次取出,“此书,便记载着祖父,或者说,另一位先行者,对时空、对这个世界规则的探索。其中有些内容,或许能解我们眼下之困。”
他快速翻到记载着简易化学配方与力学原理的几页。“赵元丰能勾结市舶司拖延查验,无非是想打时间差,让我们货物滞销,资金链断裂。那我们便让他拖延不起!”
他指向一个用英文标注的、防止布匹霉变的化学配方:“立刻召集信得过的工匠,按此方调配药剂,对所有入库丝绸进行熏蒸处理。明日便放出风声,言我苏家新得秘法,可保丝绸即便在潮湿海运中亦不霉不蛀。届时,看那些海外客商是选择可能发霉的赵家货,还是我们万无一失的苏家锦?”
苏清婉眼眸一亮,此计攻心为上,直接击中了海商最担忧的痛点。
“此外,”慕容文远又指向一幅绘制着简易杠杆与滑轮组的草图,“码头装卸货物,效率太低。立刻让工匠依图打造此等‘省力器’,若能成,我们装卸一艘船的时间,足够赵家装卸三艘。速度,便是金钱,便是打破拖延战术的利器!”
“好!”苏清婉当机立断,“玲珑那边,让她继续深挖赵家与海寇勾结的实证,最好能摸清他们可能的动手地点和方式。明月心思细腻,可让她协助核对账目,稳住内部,防止大掌柜狗急跳墙。”
命令一条条发出,雷厉风行。她再看向慕容文远时,眼神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倚重与难以言喻的复杂。“你……还会回去吗?”这个问题,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慕容文远摩挲着双凤玦,感受着其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温热,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归路渺茫,且即便有路,此间已有我放不下的责任与……牵挂。”他目光扫过这间书房,仿佛看到了苏清婉的果决、苏明月的才情、苏玲珑的灵动。“当务之急,是度过眼前难关。”
苏清婉闻言,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同时涌起一股更强烈的决心。无论他来自何方,此刻,他是苏文远,是她的夫君,是苏家危局中最大的变数与希望。
“我信你。”她轻声道,三个字,重若千钧。
与此同时,苏家另一处精致的院落内,苏明月并未安寝。她于灯下抚琴,琴音却带着一丝紊乱。白日里,她无意间听到两位掌柜私下议论,言语间对慕容文远近期的诸多“奇思妙想”颇多微词,隐隐指向其来历不明。她想起他评画时超越时代的视角,谈论诗词时偶尔迸发的惊人之语,再联想到大姐近日对他非同寻常的信重……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究竟是谁?这苏家的赘婿,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又将把她们姐妹,带往何方?琴弦“铮”的一声,断了。
夜色更深,暗流在苏府内外同时涌动。慕容文远凭借着异世的知识,掷出了破局的第一子,而由此引发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