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惨叫之后,地窟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腐骨混合的腥气,连呼吸都像被刀片刮过喉咙。
赵构站在黑暗中,指尖仍残留着骨哨滚烫的触感。刚才那一瞬的共鸣,不只是系统的提示,更像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呼应——仿佛相父的声音,在深渊尽头轻轻推了他一把。
“走。”他低声道,脚步却稳如磐石。
三人贴着潮湿的岩壁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碎骨之上,发出细微而刺耳的脆响。
前方通道骤然收窄,一道由无数人骨穿缀而成的帘幕垂落眼前,森白交错,宛如巨兽獠牙。风从缝隙间穿过,带起低微呜咽,如同亡魂低泣。
赵明远握紧腰间绣春刀,正要抬手拨开骨帘,却被赵构一把按住。
“慢。”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帘后阴影。
就在那一刹那,帘幕微微晃动——不是风吹,而是有人在里面颤抖。
他们屏息掀开骨链,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心头猛震:一个青年骨奴跪坐在血泊之中,衣甲残破,满身鞭痕,手中竟死死攥着一枚断裂的铜铃。那铃舌早已折断,可他的指节却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
最令人惊骇的是——他流泪了。泪水混着从眼眶渗出的黑血,顺着脸颊滑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暗红小点。
他还活着。不是行尸走肉,而是真正清醒过来的人。
“官家……”青年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可思议的清晰,“快走!他们在等您……献祭台要启‘天门’!”
赵明远瞳孔一缩,本能地就要上前制伏。但赵构抬手拦下,缓步向前,声音沉得如同深潭:“别怕他。”
他单膝跪地,与那青年平视,一字一顿:“你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人。”
话音未落,青年猛然抬头,双目暴睁,眼中竟闪过一丝久违的清明!他嘴唇哆嗦着,似想说什么,却又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漆黑如墨的血块。
徐小七迅速上前检查,手指轻触其脊椎穿孔处,眉头骤然紧锁:“这里有异物残留……是‘魂髓膏’的结晶!药物效力因情绪激变中断了!这说明——他的意志冲破了控制!”
赵构心头一震。原来相父留下的话是真的——骨奴非死物,心火未灭者,触旧音可醒!
他立刻从怀中取出那支温润玉笛。这是临行前夜,赵鼎亲手交到他手中的信物,雕工古朴,内藏蜀汉军中号谱。当时相父只说一句:“若有迷途之士,吹此三音,或能唤回本心。”
此刻,他将笛口轻抵唇边,缓缓吹出《出师表》开篇前奏——三声短促清越的音符,在幽闭的地窟中荡开涟漪。
第一声响起时,青年浑身剧颤;
第二声落下,他开始抓挠自己的头颅,指甲在颅骨上划出刺耳声响;
第三声终了——
“我记得……”青年突然嘶吼,声如裂帛,“成都府……丞相祠堂……我曾在锦官城外戍守三年……那是……我们的旗!”
他的眼泪汹涌而出,不再是黑血,而是鲜红滚烫的热泪!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四周原本静止不动的骨奴,纷纷开始撞击墙壁,抓挠石缝,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们的眼中,一点一点浮现出微弱灵光,像是熄灭已久的灯芯,终于被风吹出了火星。
系统提示在赵构脑海中炸响:【“逆控脉冲”扩散成功,当前可控骨奴数:13】
十三具曾被邪教彻底奴役的躯壳,此刻竟有了自主意识!
赵构握紧玉笛,心中翻江倒海。他知道,这不是奇迹,是相父用智慧和信念种下的火种。哪怕身陷绝境,哪怕敌人以为掌控一切,只要人心不死,文明之光就永不熄灭!
“你叫什么名字?”他转向那青年,声音温和却坚定。
“阿勒泰……西辽边军校尉……”青年喘息着,艰难地抬起手,用指甲蘸起地上自己的血,在石板上一笔一划画了起来。线条起初歪斜颤抖,渐渐变得清晰有力——一幅完整的地下总坛布局图,赫然浮现!
“外坛行祭,中坛制药,内殿囚‘圣体’。”阿勒泰咬牙道,“他们称可汗也速答为‘圣体’,每日注入‘龙髓膏’,让他白天称王,夜晚行祭……意识分裂,不得解脱。”
赵构眼神骤冷。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场傀儡戏法!让草原之主亲手献祭子民,再以他的血开启所谓“天门”,简直是把人性践踏到了极致!
“相父……”他在心中默念,“这一次,我不只是完成北伐。我要让这些吃人的邪魔,知道什么叫天理昭彰。”
他猛地起身,沉声下令:“放出两只信鸽,传令巴尔虎·苏赫——率三千突厥铁卫,即刻潜伏‘鹰嘴崖’,准备接应突围。另命岳飞部佯攻南线,吸引主力;韩世忠封锁黄河渡口,切断退路。”
“是!”赵明远抱拳领命,转身疾行而去。
徐小七则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机关匣,目光扫向两侧承重柱——那些裂缝深处,隐隐有硫磺气味飘出。
地窟深处,再度传来窸窣脚步声。火把的光,已经在远处通道口晃动,像毒蛇吐信般在通道尽头明灭闪烁。脚步声密集如鼓点,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刺耳摩擦——追兵来了,而且不止一队。
“准备!”徐小七八百斤力道踹向一根松动石柱,轰然震响为号。
赵构毫不犹豫,将玉笛抵唇,再度吹出《出师表》前奏三音!清越笛声刹那穿透厮杀之气,如同晨钟撞破阴霾。
所有觉醒骨奴猛然抬头,眼中灵光暴涨!他们齐齐举起铜铃,奋力摇动——
叮——咚——哐!
破碎却整齐的铃音竟与笛声共振,形成一道无形波浪,狠狠撞向冲来的敌人!刹那间,冲锋的骨奴群像是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动作骤滞,甚至有数具当场跪倒,颅内似有东西碎裂!
“压制成功!”徐小七大喜,翻滚至引线旁,火折子一甩,“嗤”地点燃!
下一息——
轰!!!
地动山摇!火雷引爆硫烟阵,烈焰如赤龙腾起,顺着岩缝疯狂蔓延。主通道中央轰然塌陷,巨石裹挟燃烧的骸骨倾泻而下,断壁残垣瞬间封死了整条通路。
惨叫、崩裂、火焰吞噬血肉的“滋滋”声混作一团,追兵尽数埋葬于火海乱石之下。
烟尘未散,赵构已站起身,拍去肩头灰烬,眼神冷冽如刀。可就在这死寂重归之际,他怀中那枚骨哨突然剧烈发烫!
“呜——呜——呜——”
三声悠长凄厉的鸣响自动传出,在废墟中回荡不绝。
【警告!
侦测到紧急召集信号!
来源:内殿祭台!】
系统提示在脑中炸响。
阿勒泰脸色骤变,挣扎爬起:“催命铃……只有‘圣体’濒死,或‘天门’仪式即将开启,才会响起!他们……他们在逼也速答完成献祭!”
赵构低头看着地图上那座标注为“中央高塔”的位置,眸光如铁。
逃?不。他们从来不是来逃命的。
“相父教我,逆境之中,当以正合,以奇胜。”他缓缓将玉笛递向徐小七,声音沉如寒渊,“今夜子时,听我笛声为号。”
“我们要拆了他们的庙。”
风沙卷起他的黑袍,猎猎作响,宛如战旗。远处虎踞城轮廓隐现,戌时刚过,城外三处废堡几乎同时腾起绿色狼烟——微弱,却刺目。皇城司的暗线,已经收到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