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明州外海。
浓雾如纱,层层叠叠裹住十艘沉默的战船,船身与雾气摩擦,泛起细碎的白痕。海风低吼,卷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吹得旗角猎猎作响,仿佛有无数无形之手在拉扯这即将出鞘的利刃。
远处对马岛的轮廓隐在雾中,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呼吸间吞吐着海雾,浑然不知死神已悄然逼近。
阿史那·木兰立于首船船首,玄甲裹身,红缨猎动,甲片缝隙间凝结着细碎的盐粒。她眸光如刀,凝视着前方那点微弱的灯火——倭人哨港,便是今夜火蛟出鞘之地,是破局的第一刀。
“火油已灌满舱底,硫磺堆至甲板,旧火药封箱加固。”副将低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怕惊散了雾中的杀机,“风向正东南,顺流疾行,半个时辰可达,正合预定时机。”
木兰不语,只缓缓抽出腰间短刀,刀刃在雾中泛着冷光,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然后将血抹在船首铁桩之上。那铁桩铸成龙首之形,口中衔珠,此刻沾了血,珠眼竟似蒙上了一层血色,仿佛睁开了眼,透出噬人的凶光。
“相父六出祁山,粮尽而返;今我火蛟踏浪,不为复仇,只为开天。”她低语一声,声音轻得被海风卷走,随即抬手高举,“点火——!”
十支火把同时掷入油槽。烈焰冲天而起,映红整片海面,雾气被灼烧得扭曲翻滚。十艘火船如十头苏醒的怒龙,船首铁桩破雾疾驰,火舌舔舐夜空,带着硫磺的刺鼻气息,咆哮着扑向对马西岸。
此时,五十里外海面上,“镇海号”旗舰巍然矗立,如海中磐石。高明远手执千里镜,目光如鹰隼般锁住远方火光,镜身冰凉,抵着他发烫的掌心。
他看见倭港灯火骤乱,哨兵奔走呼号,仓促敲锣示警,铜锣声慌乱得不成章法。可那港口内,竟无一艘战船驶出,只有零星的小船在码头打转,像热锅上的蚂蚁。
“果然。”他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不屑,“倭国水师仍以桨舟为主,遇火即溃,胆魄全无。这哪是海战?这是屠城前的点灯仪式,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千里镜中,火船已撞入码头。轰隆——!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撕开夜幕,烈焰腾空百丈,火球如日初升,照亮了整片海峡,连云层都被染成了赤金色。
堆积如山的渔船、粮仓接连起火,浓烟滚滚,夹杂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与倭兵凄厉的惨叫,惨叫声在火海中此起彼伏,却很快被更大的爆裂声淹没。
箭雨零星射来,却尽数钉在包铁船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木兰站在“镇海号”甲板,冷眼注视着这场炼狱,玄甲在火光下泛着暗红。她不动声色,只轻轻抬手,指尖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弧线。
信号兵会意,三盏红灯缓缓升起,悬于主桅之上,在夜空中格外醒目。刹那间,五艘庞然巨舰自浓雾深处缓缓现身——水密舱结构,双层甲板,舷侧炮窗齐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岸上残存营寨,炮口反射着火光,像巨兽张开的獠牙。
“一舷齐射。”木兰下令,声音如寒冰坠地,不带一丝波澜。
轰!轰!轰!轰!轰!五声巨响连成一片,炮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精准落入倭军集结地。土石飞溅,营帐炸碎,残肢断臂冲天而起,混在火光中落下,如一场血腥的雨。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整座哨港彻底化为火海废墟,再无完整的角落。
系统提示在赵构脑海中低响:【“帝国远征”任务进度提升至32%,解锁“跨海补给链优化”模块。】
临安,海图殿。
烛火摇曳,墙上巨幅《东瀛舆图》上,朱笔圈点密布,墨迹在烛光下泛着油光。赵鼎执笔而立,墨迹未干,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他正在修订《东瀛平定七策》,笔锋沉稳,字字如钉,力透纸背。“战后治理”一条下,他添上数行小楷:“设‘归化学堂’,教汉字、农法、律令;准倭酋子弟入临安国子监,十年后可任地方佐官。”
李纲立于侧旁,眉头微皱,花白的胡须在胸前轻颤:“官家欲化其民,非灭其种?若纵其族裔,恐遗后患,当年汉唐教训犹在眼前。”
赵鼎放下笔,轻叹一声,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痕:“当年相父治南中,七擒孟获,不在杀而在服。南人不复反者,非畏兵威,乃心服也。今官家跨海而来,若只留焦土,何谈‘天下归心’?火器可夺城,但民心,须以文教养之,方能长治久安。”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声沉稳而至,踏在青砖上发出“笃笃”声响。赵构缓步而入,龙袍未整,领口微敞,却神采飞扬,眼中带着未散的锐气。
他一眼看到案上新策,细细读罢,抚掌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相父所见,正是朕心!我要的不是一座死岛,而是一块活土;不是奴役,而是同化。十年之后,东瀛孩童执笔习字,第一句当是‘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
他转身望向窗外夜色,仿佛已看见那东海之滨,书院林立,稻浪翻滚,孩童齐诵《出师表》之声,随海风传至临安,与西湖的渔唱交织成一片。
而此刻,明州造船坊外,潮水轻拍滩头,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在为赶工的人们伴奏。灯火通明的工棚内,铁锤声昼夜不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汇成一片,敲打着夜色,也敲打着希望。
老匠人佝偻着背,在船板上凿孔嵌钉,汗珠顺着皱纹滑落,滴在船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青年学徒扛着木料来回奔走,脚步匆匆,喘息声粗重;连妇孺也提着饭篮,踏着夜露送至滩头,篮中饭菜冒着热气,驱散了些许寒意。
一名老匠人抹去额头汗珠,偶然瞥见送饭女子衣角露出的一缕明黄龙纹,那龙纹在灯火下闪着微光,他浑身一震,手中的凿子“当啷”落地。
他颤巍巍起身,望着那道模糊身影,声音沙哑如秋风扫叶:“官家……真是官家来了?”
四周骤然安静,锤声停了,锯子停了,连海浪都仿佛低了下去,只剩下灯火“噼啪”的燃烧声。
赵构没否认,只将饭碗稳稳塞进他手中,碗沿温热,他微笑道:“这船,是你一钉一铆造出来的。它不载刀枪,先载什么?”
老匠人愣住,浑浊的眼睛眨了眨。
“载稻种。”赵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钟,敲在每个人心上,“载铁犁、医书、桑苗、纸墨。等咱们打下京都,第一件事,不是建宫室,不是掠财宝,是开仓放粮,教他们耕田识字,让他们知道,何为王化。”
风掠过滩头,吹动他未束的长发,带着海水的咸味。他望着眼前这群满脸烟尘的百姓,声音沉了下来:“你说此战,能否止百年兵祸?能。因为这一回,我们不是去杀人,是去种人,种下太平的根。”
老匠人怔怔听着,忽然双膝一软,扑通跪地,老泪纵横,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沙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老奴……老奴愿多凿一孔,多钉一钉!只求官家……替天下百姓,打出一个太平海!”
刹那间,千百工匠齐刷刷跪下,叩首如潮,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连成一片,盖过了海浪。
“愿为官家凿山填海!”
“愿为大宋破浪开疆!”
声浪滚滚,惊起海鸟成群,黑压压一片掠过夜空,连远处灯塔的火光都为之摇曳,仿佛在回应这震天的誓言。
消息如风传开,三日之内,造船进度提升三成。新舰下水如龙出渊,一艘接一艘驶向深海编队,舰首劈开波浪,留下一道道白色的航迹。
【东瀛内乱】
对马岛陷落三日后,倭国京都,紫宸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如鬼魅起舞。天皇伏案痛哭,肩膀耸动,手中降书墨迹未干,晕染了大片纸页。
他颤抖着看向权臣藤原成赖,声音带着哭腔:“宋军火龙焚港,神社皆毁,神官逃散……天照大神……已不庇我了吗?”
藤原成赖冷笑,一把夺过降书,掷入火盆。烈焰腾起,舔舐着纸张,将字迹吞噬,映红他狰狞的面容:“懦夫!区区火器,便以为神明退避?我倭国自有‘神风’护体,当年击退蒙元,今日亦能焚尽宋舰,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猛然转身,厉声下令,声音刺破殿内的死寂:“传‘神风义军’集结萨摩、长门!征召浪人、僧兵、巫女,凡持刀者皆入军列!在博多湾布‘八幡结界’,以百童祭天,祈请天照降火雷灭敌,让宋军尝尝神罚的滋味!”
密令随之发出:死士十人,潜入博多湾暗礁群,携火油、硫磺、黑药,炸毁宋军预定航道,令其巨舰搁浅,再以小舟火攻,趁乱反扑,玉石俱焚。
当夜,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海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死士攀岩潜行,雨水混着汗水流过他们涂满油彩的脸,刚至礁石群,忽觉海面异动——水下黑影游动,如蛟潜行,搅起暗流。
未及反应,数道寒光破浪而出,铁网骤收,十人尽数被擒,连同炸药一并拖入深海,只留下几声短促的闷哼,便被风雨吞没。
而此时,“镇海号”船楼之上,赵构手持千里镜,遥望彼岸烽烟,镜中景象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远处博多湾岸上,火把如蚁,人影奔走,八幡神社钟声乱响,敲得毫无章法,巫女舞影狂乱,在火光中扭曲如妖。
他轻笑一声,将千里镜递给身侧的赵鼎,镜片上沾着他的气息:“相父,你看他们还在焚香祷告,以为神明能救他们。”
赵鼎负手而立,目光如渊,望着那片被火光映红的海岸,淡淡道:“当年南中蛮部亦言山神庇佑,七擒之后,始知人力胜神。他们今日,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赵构仰头,海风猎猎,吹动他未系的披风,带着雨水的冰凉。他望着天边将明未明的晨色,云层边缘已泛起一丝鱼肚白,低声道:
“你们的神风,吹不灭火龙。”
炮舰编队如巨兽列阵,悄然逼近,舰身隐在晨雾中,只露出黑洞洞的炮口,静默中,杀机已锁死整片东瀛海岸,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那虚妄的神明与顽抗的肉体,一同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