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秋的上海法租界,仿佛被无形的手撕裂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霞飞路、贝当路一带,霓虹闪烁,电车叮当,
西装革履的绅士与旗袍卷发的淑女穿梭于百货公司与咖啡馆之间,
空气中弥漫着香粉、咖啡与现代化生活的喧嚣气息。
然而,只需向南穿过几条马路,逼近那段残破的华界老城墙,景象便陡然一变。
这里是被繁华遗忘的角落,时光的流速似乎都缓慢而粘稠起来。
低矮的屋檐下挂着晾晒的破旧衣衫,空气中混杂着煤球炉的烟气、
劣质脂粉的香味、阴沟水的腥臊以及一种无所不在的、属于贫困的压抑气息。
圣方济各堂,就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边缘地带的中心,
像一座被潮水遗弃在滩涂上的、锈迹斑斑的古老航标。
连日来的阴雨让红砖墙上的苔藓更加湿润暗沉,破碎的彩玻璃窗后,黑暗深不见底。
自钟楼惨案发生后,巡捕房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将教堂彻底封锁,
更给这片区域增添了几分令人绕道而行的不祥与肃杀。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会议室,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教堂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烟雾缭绕,劣质雪茄和香烟的气味混合着汗味与焦虑的情绪,几乎令人窒息。
巨大的黑板上贴满了圣方济各堂钟楼案发现场的放大的照片:
保罗神父那凝固着诡异虔诚的遗容、胸腔处那个血淋淋的十字形空洞、
那本被鲜血浸透的古老拉丁文《圣经》、地板上用白色粉末勾勒出的神秘符号、
以及林一凭借惊人记忆和技艺绘制还原的“凯尔特三重束缚结”绳结图和高精度伤口形态图。
旁边一块稍小的黑板上,则用粉笔潦草地写满了林一口述的、来自十年前伦敦迷雾的关键词:
“白教堂圣职者撕裂案(1924)”、“‘萨麦尔之印’(逆十字之火)”、
“韦伯利-亨特七号解剖刀(特制)”、“雾都圣骸案(苏格兰场编号tR-77)”。
这些跨越重洋、带着血污与冰冷雾气的词汇,
如同不祥的咒语,压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心头。
韩笑站在黑板前,卡其色风衣敞开着,露出腋下枪套和武装带上沉甸甸的铜扣。
他双手撑在铺满地图和报告的长桌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浅褐色的眼眸如同鹰隼,扫过麾下每一名探长、巡长和便衣侦探紧张而疲惫的面孔。
“都他妈的给老子听清楚了!把你们脑子里那些偷鸡摸狗、抓奸在床的小案子全给我扔出去!”
韩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冰冷地压过室内的嘈杂,敲打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眼前这桩案子,邪性!不是一般的邪性!”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
“看见没?这他妈不是普通的仇杀、劫财!
这是个疯子!一个读过书、有手艺、还可能他妈的有某种狗屁信仰的疯子!”
他刻意用了最粗俗的语言,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无形恐惧。
“林博士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十年前,伦敦!同样的手法,
割胸取心,塞东西,画鬼画符!死了三个神职人员!
苏格兰场那群鼻孔朝天的约翰牛,折腾了几年,屁都没查出来!
现在,这幽灵可能漂洋过海,跑到咱们上海滩的地界上来撒野了!
要么,就是他妈的一个学得惟妙惟肖的、更疯的学徒!”
他直起身,目光如刀:“两条线!给我并头往前拱!
挖地三尺!就是把法租界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这王八蛋揪出来!”
一线:符号、刀器与幽灵的轨迹(韩笑亲自坐镇)
1. 神秘符号的追踪:
韩笑点名资深探长杜冲:“老杜!你带一队人,跑一趟震旦大学、徐家汇藏书楼!
找那些戴着老花镜、研究老古董书本的洋人教授、中国先生!
把林博士画的这个鬼画符(他指向‘萨麦尔之印’)给他们看!
问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哪个犄角旮旯的邪教、黑魔法用的!要快!”
杜冲领命,立刻带着几张清晰的符号绘稿和一名会法语的巡捕匆匆出发。
他们驱车穿过繁华的街道,直奔位于吕班路的震旦大学。
校园内绿树成荫,宁静而学术气息浓厚,与墙外的喧嚣和血腥案件形成巨大反差。
几位被请教的神学、历史学教授(如法国籍的皮埃尔·拉鲁斯神父、
中国教授陈垣先生)看到图案后,无不面色凝重,甚至闪过一丝惊惧。
他们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翻阅、讨论,最终给出的意见趋于一致:
此符号绝非正统基督教符号,其根源可追溯至中世纪被镇压的清洁派(cathars)异端、
文艺复兴时期某些秘传炼金术团体的暗号,
甚至与十九世纪末欧洲堕落艺术运动(decadent movement)中,
某些痴迷黑弥撒的团体所使用的标记存在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它象征着“神圣的亵渎”、“天使长的复仇怒火”、
“以火焰净化虚伪信仰”等极端叛逆和毁灭性的概念。
一位精通符号学的老教授甚至从诺斯替教派(Gnosticism) 的隐秘文献中找到了近乎相同的变体图案。
初步结论: 凶手或其对神秘学、异端邪说史、
乃至欧洲黑暗艺术史有着极深的研究和病态的认同,
其作案具有强烈的仪式性和宣言性,可能自身就信奉某种扭曲的、黑暗的信仰体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