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乐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电话亭的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她想起弟弟临死前的样子,侯三的枪抵在他太阳穴上,血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他喊着“姐,救我”,可她只能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都破了。
“我……我知道你恨我……可账本照片是真的!”她哭着说。
“周琦把账本藏在老房子的地板下,我拍了照片……你给我二十万,我就给你……我要离开h市,再也不回来!”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张启明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哄小孩吃糖的魔鬼:“好啊,董乐。咱们老地方见——城西红梅纺织厂仓库,明天下午三点,带好照片,别耍花招。”
“我……我不敢……”
“不敢?”张启明的声音骤冷。
“那你就等着你家里人给你收尸吧!”
电话“咔嗒”一声挂了,董乐握着听筒,身子顺着电话亭的墙壁滑下去,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怀里的录音笔是阿豪昨天给她的,藏在毛衣里面,贴着心口,硌得她胸口发疼。
时间在紧绷的空气中艰难爬行。
3月3日深夜,汉城的消息终于传来。
郑艺洲压低的嗓音透着成功的兴奋:“瓶子换好了!加了‘料’的假酒替换了他存的那几箱真家伙!那帮人今晚推垃圾车出来,我的人趁乱掉包,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他‘醉仙阁’里存的那批宝贝,都是咱们的‘特制加料版’!”
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干得漂亮!”我几乎能想象Li ming在重要宴会上端起假酒时的表情。
“艺洲舅,后天(3月5号晚上)他们开宴,按计划启动‘第二步’!”
“明白!万事俱备!”
3月4日,正月廿六,下午两点刚过,城西废弃的红梅纺织厂。
这座巨大的厂房早已破败不堪,空旷得像巨兽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腐朽棉纱的气味。
冰冷的钢铁支架在从破碎窗户透进来的惨淡天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我和林飞戴着深色毛线帽,穿着不起眼的灰蓝色工装,像两个真正的维修工,隐藏在厂房屋顶一个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后面。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来,吹得脸颊生疼。
林飞吐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眼睛鹰隼般盯着下方厂房唯一能进车的巨大铁门处。
阿豪带着张浩之前就组装好的便携式信号监听设备和一台小型打印机,蜷缩在几米外一个废弃的混凝土搅拌机操作台后面,键盘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鹏和老黑带着几个可靠的小兄弟,分散埋伏在仓库二楼锈蚀的钢架平台和几个大型废弃纺锤机后面,手里紧握着沉甸甸的钢管和一些自制的“家伙”,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猎豹。
夕悦和林敏负责外围接应和通讯,在远处车里守着另一部电台。
董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旧棉袄,显得格外瘦削单薄,独自一人坐在仓库中央空地上唯一一张歪斜的木凳上,正对着那道巨大的铁门。
她低着头,双手死死揪着衣角,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的死寂几乎令人窒息。
废弃仓库特有的灰尘味混杂着一种冰冷的铁锈气息,不断钻进鼻腔。
“阿豪,信号源?”我压低声音,对着领口夹着的微型麦克风询问。
“清晰,越哥!录音正常,定位器信号稳定。”阿豪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后的亢奋,从耳机里传来。
“小鹏?”
“都到位了,越哥!”赵鹏的声音压着兴奋。
“就等那杂碎上门了!”
下午三点零二分。
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显得格外嚣张的引擎轰鸣声,随即是刺耳的刹车声。
沉重的铁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撞击在旁边的墙体上,发出巨大回响。
光线涌入,几道拉长的身影投射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张启明出现了!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领皮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阴鸷得像毒蛇,扫视着空旷的仓库。
他身后跟着……
侯三!
这小子又出现了,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他还顶着上次被烫伤留下的狰狞红斑,眼神凶狠。
还有另外三个面色不善的打手,个个身材粗壮,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带着家伙。
他们呈扇形散开,隐隐将董乐围在中间。
“臭婊子!”张启明开口了,声音像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胆子不小啊?还敢约老子出来?账本照片?哼,想诈我?”他一步步逼近董乐,皮鞋踩在碎砖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董乐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但在看到张启明那张脸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和豁出去的决绝猛地冲了上来,压倒了恐惧。
她想起惨死的弟弟,想起自己愚蠢的背叛,想起王越冰冷的眼神和夕悦那句“相信我们”。
“我……我有没有诈你,你自己清楚!”董乐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努力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破音。
“周琦进去前,把东西藏在哪里,你真以为没人知道吗?那里面……不光有你帮他在纺织厂走日本货的证据!”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毒,像是诅咒。
“还有你这些年,背着周琦,黑掉公司巨款,私下养着你那帮亡命徒的钱!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张副总!”
这出乎意料的反击,如同毒针狠狠扎在张启明最敏感的部位!
他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瞳孔骤然收缩!
侯三等人也明显愣了一下。
“放屁!”张启明厉声嘶吼,猛地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董乐额头!
肾上腺素瞬间飙到了顶峰!
“照片在哪?!交出来!不然现在就他妈崩了你!”
“崩了我?”董乐像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发出凄厉又诡异的惨笑,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冲出道道沟壑。
“你以为我怕死?我弟弟怎么死的?是被侯三当着我的面打死的!张启明!侯三!我恨不得吃你们的肉!照片?就在我脑子里!有本事你开枪!只要我一死,那些备份立刻会寄到该去的地方!够不够拉你和你全家一起陪葬?!”
这疯狂的控诉和玉石俱焚的架势,彻底打乱了张启明的节奏。
他死死盯着董乐扭曲的脸,似乎在疯狂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背后的侯三等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空气中只剩下董乐粗重的、带着呜咽的喘息和风穿过破窗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