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走到她面前,声音沉重。
“因为他需要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安插在我们最意想不到、最不设防的地方。刘姨,您是大飞的亲妈,是我们最亲近的长辈。谁会怀疑您?谁会防备您带回家的一个小礼物?孙大拿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您的善良,利用了您对他的信任!他根本不是什么‘热心肠’,他是周琦、张启明那帮人安插在要害部门的一条毒蛇!他卡着我们工地的命脉,同时又在背后捅刀子、放冷箭!他给您这个,就是要监听我们,掌握我们的一举一动,好让那些想害我们的人随时知道我们的动向!”
我指着那个监听器:“您想想,您把它带回来之后,是不是放在家里显眼的地方摆过?是不是跟人提起过这个‘稀罕物’?孙大拿是不是还特意问过您‘收音效果好不好’?”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刘彩凤的心上。
刘彩凤的脸色由白转灰,眼神彻底涣散了。
她瘫坐在矮凳上,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簌簌发抖。
“我……我……”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自己曾把这个“小收音机”放在窗台上,对着阳光好奇地摆弄;想起了在楼下跟邻居张婶闲聊时,还得意地提过一句“老孙给的新鲜玩意儿”;更想起了有两次孙大拿在菜市场“偶遇”她,确实状似不经意地问过一句:“刘大姐,那个小玩意儿听着还行吧?能收到啥好台不?”
这些当时觉得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和举动,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他……他真问过……”刘彩凤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颤抖。
“我……我还跟他说……说声音可清楚了……收的台也多……”她猛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我就是觉得……人家一个大领导……能想着我这个老婆子……给个新鲜东西……是……是瞧得起我……我……我还觉得挺有面子……我……我糊涂啊……我该死啊……”
豆大的泪珠终于冲破堤坝,从她粗糙的手指缝里滚落,砸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泪水里,混杂着被欺骗的屈辱、被利用的愤怒,以及最深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恐惧——恐惧自己无意中成了捅向儿子和视如己出的王越心窝子的那把刀。
林飞看着母亲瞬间崩溃的样子,眼中翻腾的怒火被巨大的心疼和无力感覆盖。
攥着监听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毕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慢慢走到母亲身边,没有立刻去碰触她,只是将那冰冷的监听器轻轻放在旁边的旧茶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妈……”林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深处的痛楚。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您再仔细想想,除了给您这个‘收音机’,孙大拿还让您做过什么?或者,他有没有通过您,打听过别的什么特别的事?比如……夕悦二舅在韩国的事?或者……我们跟韩国游戏公司那边的情况?还有……周敏?”他紧紧盯着母亲,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刘彩凤的哭声骤然停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猛地放下捂着脸的手,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惊骇。
她瞳孔放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
“周……周敏?”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他问过……他问过周敏那丫头……”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语无伦次。
“他……他问我……知不知道周敏她爸的病……花了多少钱……还……还问……周敏是不是……是不是跟小飞……走得挺近……说……说周敏那姑娘……心气高……家里又摊上那种事……怕……怕她……走歪路……”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窒息的人突然接触到空气,胸膛剧烈起伏:“他……他还问……问过一次……问……问夕悦她二舅……在韩国……顺不顺利……说……说韩国那边……水深……怕……怕亲戚吃亏……”刘彩凤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绝望的呓语。
“我……我当他是关心小辈……还……还觉得他想得周到……就……就都说了……我……我把知道的……都……都说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就要从矮凳上滑下去。
林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母亲瘫软的身体。
刘彩凤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住林飞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小飞……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小越……妈糊涂……妈蠢啊……妈差点害死你们……妈该死啊……”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巨大的自责和恐惧彻底击垮了她。
“妈!”林飞用力搂住母亲颤抖不止的身体,声音也哽住了。
“别说了……别说了……”他拍着母亲的后背,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愤怒、后怕、心疼……种种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冲撞。
他知道,母亲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是被孙大拿那副伪善的嘴脸彻底欺骗利用了。
可这迟来的认知,代价太过惨痛。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刘彩凤无意中泄露的信息,每一条都可能成为敌人刺向我们的利剑。
周敏的困境、郑艺洲在韩国的活动……
这些关键信息,竟然是通过这样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渠道流出去的!
孙大拿这条毒蛇,盘踞在暗处,其阴险和渗透力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冰冷的监听器,用那块红绸布重新将它紧紧包裹起来,隔绝了它那无声的窥探。
“刘姨……”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在这悲恸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
“您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自责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补救。”
刘彩凤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茫然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