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力又去了城里的工作室。他把那块老卤放进个小陶罐,摆在工作台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放着自己雕的迷你卤锅,锅里“炖”着块木头做的肘子。来学木雕的年轻人好奇地问:“这是啥?”
阿力笑着说:“这是咱平安胡同的根,带着它,雕出来的东西才有劲儿。”他拿起刻刀,在一块木头上轻轻划下第一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刀痕上,暖烘烘的,像胡同里的春天。
影站在杂货铺门口,看着阿力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突然觉得这日子真好。
卤锅在屋里咕嘟着,门楼在阳光下立着,该忙的忙,该闹的闹,就像老祖宗传下来的老话——日子是熬出来的,手艺是练出来的,家是聚起来的。
他转身往屋里走,准备再卤一锅肉,等阿力回来吃。
阿力的工作室渐渐有了名气,周末总有人特意从城里赶来看他雕木头。
影嫌坐班车太慢,愣是把他那辆破面包车修了又修,改成了“平安胡同专线”,逢周六日就拉着街坊们去城里转悠,王婶带着糖糕给年轻人尝,张叔敲着锣在工作室门口吆喝,活脱脱把文创园变成了胡同分会场。
“你看这丫头,雕的平安锁歪歪扭扭的。”影趴在工作台边指点江山,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卤鸡爪,“得像阿力那样,手腕子用劲,不然锁不住福气。”那姑娘被他说得脸通红,阿力赶紧打圆场:“影哥,新手都这样,多练练就好了。”
有次来了个电视台的,扛着摄像机拍阿力雕门楼。影非要抢镜,举着擀面杖站在镜头前:“我跟你们说,这门楼当初被坏人撞过,是我们自己一锤一凿修好的!”说着还演示起当时怎么用擀面杖打跑坏人,逗得摄像大哥直笑:“大爷,您这是动作片啊?”
回胡同的路上,面包车突然抛锚在半路。影掀着引擎盖骂骂咧咧,金梅蹲在路边给渔家乐的伙计打电话:“给我送桶机油来,顺便拉几个人,我们被困半道了。”等伙计开车赶来,影还在跟发动机较劲:“这破车,早知道当初换个新的。”
“别换了,”阿力笑着递过瓶水,“修修还能用,这车上都是咱的念想。”车斗里还留着上次拉文创产品的箱子,角落里塞着孩子们掉的玩具,连座椅缝里都能摸出影掉的卤料渣,哪样都舍不得扔。
转眼到了冬天,工作室要办个手作市集。阿力提前回胡同备料,影非让他把卤锅也带去:“现场卤点肉,香飘十里,保准人更多。”金梅从海边拉来一筐海蛎子:“给你的木头腥味去去味,咱胡同的手艺,得有海的鲜气掺和着才够味。”
市集那天真跟过年似的。影支起小煤炉,卤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肉香混着海蛎子的鲜味飘满了整个文创园;阿力的工作台前排起长队,大人孩子都想试试雕两刀;苏丽带着朵朵的绣活来摆摊,小姑娘绣的虎头鞋被个宝妈一眼看中,非要给自家娃订两双。
最热闹的是张叔的竹编摊,老头戴着老花镜,现场编小篮子,编一个被抢一个。有个年轻人问他:“大爷,您这手艺教不教?”张叔敲着竹条笑:“教啊,来平安胡同学,管饭,王婶的糖糕管够!”
收摊时清点收入,影的卤味卖得最好,铁盒子里的零钱堆成小山。他数着钱直咂嘴:“早知道我也开个分店,就叫‘影记卤味·城里分舵’。”金梅踢了他一脚:“你那锅老汤经得起折腾吗?别到时候砸了招牌。”
回去的路上,面包车开得慢悠悠的。窗外的路灯一晃一晃,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暖烘烘的。阿力突然说:“等开春,我想把工作室搬回胡同。”影差点把方向盘打歪:“为啥?城里不是挺好的?”
“好是好,”阿力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可总觉得少点啥。昨天雕门楼,总想起李大爷蹲在门楼下抽烟的样子,少了那股子烟火气,木头都不香了。”
这话在胡同里传开,街坊们嘴上不说,心里都盼着他回来。王婶把木作坊旁边的小厢房收拾出来,说“给你当仓库”;张叔编了个特大号竹筐,说“装你的工具正好”;李大爷更绝,把他那杆老猎枪擦得锃亮,放在厢房门口:“给你看场子。”
开春后,阿力真把工作室搬回来了。揭牌那天没请外人,就胡同里的老老少少。影卤了八大锅肉,金梅从海边带回来新鲜的海鱼,苏丽和小雅把绣活挂满了院子,安安和朵朵举着小木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新工作室比城里的还热闹。每天早上,影的卤锅刚开,就有人来等阿力雕东西;下午王婶来送点心,顺便学两招木雕;晚上金梅的渔家乐收摊,就拎着海鲜来蹭饭,顺便给年轻人讲海边的故事。
有个常来学木雕的姑娘问阿力:“为啥非要搬回来?城里赚钱多啊。”阿力指了指窗外:“你看,影哥的卤锅在冒烟,张叔的锣在响,小黄在门口晒太阳,这才是能雕出好东西的地方。”姑娘往窗外看,影正举着擀面杖赶偷吃卤味的小黄,王婶举着锅铲追影,笑声能传到二里地外。
莫语给工作室装了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可雕:平安锁、小门楼、影哥同款擀面杖”。苏丽在旁边画了幅小画,影举着卤锅,阿力握着刻刀,金梅扛着渔网,张叔敲着锣,王婶拎着锅铲,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像幅活过来的全家福。
这天傍晚,影蹲在卤锅前添柴,阿力在旁边雕块新木料,是个迷你版的面包车,车斗里装满了小人儿,影在开车,金梅在车斗里吆喝,街坊们挤在一起,笑得东倒西歪。
“你这雕的,我咋看着像逃难的?”影凑过去看,柴火“噼啪”响着,映得俩人脸上红扑扑的。
“这叫团圆。”阿力手里的刻刀轻轻一转,给面包车雕上了个小灯笼,“不管跑多远,最后都得回咱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