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凡刚从深沉的调息中苏醒,门外便传来了清晰而克制的叩门声。
咚、咚咚。
节奏平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度,绝非客栈伙计那种随意或隔壁青霞观弟子粗鲁的拍打。
林凡心中一凛,瞬间警觉。《敛息术》自然流转,将气息稳固在炼气化神后期,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向门外。
门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身着藏青色锦缎长袍,面料考究,袖口用银线绣着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洪”字标记。其面容端正,眼神精明内敛,修为在炼神还虚初期,气息沉稳,带着一种大家族管事特有的、看似谦和实则疏离的气质。他身后并未跟着随从,只是安静地站在廊下。
洪家的人!而且不是普通护卫。
林凡心念电转。洪家为何突然找上门?是因为昨日廊桥的异常?还是因为之前散布谣言调查到了自己?或是…与静璇仙子那短暂的关注有关?
无论何种原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调整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起身打开了房门。
“阁下是?”林凡打量着对方,语气带着一丝戒备的客气。
门外男子见到林凡,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略显矜持的笑容,微微拱手道:“冒昧打扰,鄙人洪福,忝为洪家外事管事。阁下可是林凡林道友?”
“正是鄙人。”林凡点头,侧身让开,“洪管事请进。”
洪福迈步进入房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脸上的笑容不变:“林道友住得倒是清静。”
“散修之人,有个落脚处便好。”林凡语气平淡,关上门,“不知洪管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洪福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炉,点燃了一小截宁神香。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安神静气的味道,同时也带着极轻微的隔音效果。
林凡眼神微动,却并未阻止。
做完这一切,洪福才转身,笑容可掬地看着林凡:“林道友不必紧张。洪家执掌河尾邑,对于城内往来修士,尤其是像道友这般青年才俊,自是关心备至。听闻道友是近期才来到河尾邑?”
“不错。”林凡点头,心中警惕更甚。对方果然调查过他。
“不知林道友师承何处?来河尾邑是游历,还是另有打算?”洪福语气温和,如同拉家常,但问题却直指核心。
林凡早已备好说辞,面色不变道:“一介散修,无门无派。来河尾邑只是途经,采购些修行物资,见识一番便会离开。”
“哦?散修?”洪福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深了些,“林道友年纪轻轻,便有炼气化神后期修为,根基扎实,实属难得。散修之路,艰难坎坷,资源匮乏,道友难道未曾想过寻一安身立命之所,觅一前程?”
图穷匕见。招揽之意,已然显露。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散修常见的无奈与向往:“洪荒修行,自是艰难。若有良枝可依,谁愿萍踪浪迹?只是…在下修为低微,恐难入大家之眼。”
“道友过谦了。”洪福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诱惑,“我洪家求贤若渴,最重潜力。以道友之能,若愿加入洪家,无论是成为客卿,或是从护卫执事做起,洪家必不会亏待。功法、丹药、灵石,乃至法器,都会按例供给,远比道友独自摸索、朝不保夕强上太多。”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凡的表情,又补充道:“而且,洪家与海外仙岛、乃至一些圣人教派,也偶有往来。若道友表现优异,未来未必不能获得更大的机缘…比如,昨日道友或许也见到了,碧游宫的仙使…”
最后这句话,意味深长,目光也似乎锐利了一丝。
林凡心中猛地一跳!果然!洪家将静璇仙子昨日那瞬间的异常,与自己联系起来了!或者,至少是怀疑自己可能与之有关联!这次的招揽,试探的成分极大!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都似乎因为激动而有些微颤:“碧…碧游宫?洪家竟能与那等仙家圣地往来?”
洪福对林凡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矜持地点点头:“洪家立足河尾邑多年,自有几分薄面。如何?林道友可愿考虑?这可是无数散修求之不得的机缘。”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宁神香的烟雾缓缓缭绕。
林凡脸上表情变幻,挣扎、犹豫、向往、谨慎…种种情绪交织,表演得淋漓尽致。他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无比的“诚恳”与“遗憾”:
“洪家厚爱,林凡…感激不尽!此等机缘,确是梦寐以求。只是…”
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在下此次出行,实乃奉了一位隐世长辈之命,需往东域办一件要紧事,时限紧迫,实在不敢耽搁。若是途中投效他人,恐长辈怪罪…还望洪管事体谅。”
他再次抬出了“隐世长辈”的幌子,既婉拒了招揽,又给自己披上一层模糊的神秘外衣,让对方投鼠忌器。
洪福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怀疑,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打了个哈哈:“原来如此,倒是洪某唐突了。既然道友身有要务,自是不便强求。”
他话虽如此,却并未立刻起身告辞,反而像是随口问道:“不知林道友那位长辈是…?说不定我洪家还曾与前辈有过渊源?”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敬畏之色,摇头道:“长辈隐居已久,不喜外人提及名讳,在下不敢多言。”
滴水不漏。
洪福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看到一片“真诚”的歉意和“无奈”。
“既如此,那便祝林道友一路顺风,早日完事。”洪福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若道友日后改变主意,洪家大门随时为道友敞开。哦,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的木制令牌,放在桌上:“这是我洪家的‘善客令’,持此令在河尾邑及周边洪家产业,买卖物资可享些许折扣,也算结个善缘。道友离去之前,或许用得上。”
林凡看着那枚令牌,心中警铃大作。这哪里是什么善客令,分明是一个追踪和标记!只要自己带着这令牌,行踪恐怕尽在洪家掌握之中!
但他不能拒绝。拒绝便是心虚。
“多谢洪管事厚赠!”林凡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拿起令牌,仔细看了看,才小心收起,“洪家之情,林凡铭记。”
洪福见状,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似乎才稍稍散去,笑容重新变得“真诚”了些:“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那洪某便不打扰道友清修了,告辞。”
“洪管事慢走。”
送走洪福,关上房门。林凡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凝重。
他拿起那枚“善客令”,神识仔细扫过,果然在其中感应到一道极其隐晦的神念印记!
“好一个洪家…真是滴水不漏。”林凡冷哼一声,并未立刻摧毁令牌,而是将其收入系统空间。系统空间能隔绝一切探查,正好废物利用。
洪家的招揽,看似是一次机遇,实则是步步杀机的试探。若非自己应对得当,稍有差池,恐怕立刻就会迎来不同的“待遇”。
而经此一事,他也更加确定,自己必须尽快离开河尾邑。洪家的注意,比青霞观麻烦十倍!
就在他思索下一步行动时,客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还夹杂着城卫军严厉的呵斥声。
林凡心中一动,神识悄然探出。
只见楼下,一队城卫军正押着两名修为被废、衣衫褴褛、神情萎顿不堪的修士,赫然正是那两名青霞观弟子!他们正被粗暴地推搡着,准备押往他处。
而带队之人,正是昨日出现过的洪家执事,洪岷。
洪岷似乎若有所觉,抬头向楼上林凡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深邃,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林凡立刻收回神识,背心再次感到一丝寒意。
洪家…这是在敲打他?还是在向他展示…与自己作对的下场?
局势,愈发微妙和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