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
徐长卿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下一刻那细微的起伏就会停止。
花楹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绕着他发出哀戚的低鸣。雪见和茂茂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
“不行!不能再等了。”
景天猛地站起,“我这就联系蜀山的老头们!他们一定有办法!”
他立刻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蜀山通讯专用的法符,双手颤抖却又坚定地将其点开。
柔和的光芒亮起,逐渐在半空中凝聚成五道虚幻的身影——正是蜀山掌门和四位长老。
“老头!掌门!不好了,白豆腐他……他快不行了!”
景天带着哭腔,语速极快地将情况说明,“长卿被魔尊重楼打成了重伤,心脉都快断了。花楹说只能再撑一个时辰,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救他啊!”
光影中,清微道长眉头紧锁,长老们也是面色凝重。
就在这时,另一个更加焦躁愤怒的声音强行介入通讯,元神长老的身影猛地出现在光影中,几乎是吼了出来:
“什么?长卿?我的徒儿!景天小子,你们在哪?稳住他的伤势!老夫这就带上护心莲赶过去!”
“胡闹!”
清微道长立刻出声喝止,声音虽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丰都距蜀山路途遥远,即便你御剑全力飞行,也绝无可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长卿死吗?”
元神长老须发皆张,怒目圆睁,“他是我们蜀山未来的希望!是天生道骨!决不能折在这里!”
清微道长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穿透光影,仿佛能看到丰都客栈内的景象,他缓缓道:
“有一线生机。景天,你们立刻出城,向东走,会看到一棵散发着七彩霞光的异树,树下有一位女子,她可救长卿性命。”
“女子?”景天一愣。
而光影中的元神长老闻言,脸色骤变,立刻明白了掌门所指是谁,反对之声更加激烈:
“不行!绝对不行!掌门!你明明知道那是谁!是南诏那位女娲后人!
长卿好不容易才与她分开,断了牵扯,你现在让长卿再去求她相救,这不是……
这不是又把长卿往火坑里推吗?他们之间的孽缘只会越缠越深!到时候情劫再生,长卿的道途就毁了!”
清微尚未开口,和阳长老却缓缓摇头,声音沉稳:“元神师兄,此言差矣。”
元真长老接口道,语气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长卿自幼上山,二十七年来,心如明镜台,不染尘埃。
他所修之道,至纯至净,却也如无根之木,未经风雨。他从未拿起过,又如何谈真正放下?”
他目光慈悲,声音温和却有力:“我等年少时,谁不曾经历爱恨痴缠?谁不曾伤人,又不曾被人所伤?
正是这些经历,那些‘拿起’后的痛楚、迷茫、顿悟与放手,才锤炼了我们的道心。
让我等明白何为道,何为情,何为超越小我的大爱。长卿他缺了这一课。避,是避不开的。”
最后他总结道,目光投向依旧忿忿的元神:“让他去。这不是将他推入火坑,而是给他一个真正‘拿起’的机会。
唯有拿起过,沉溺过,痛过,悟过,方能真正放下,方能见性明心,他的道,才能真正圆满。
否则,他永远只是蜀山温室里一朵未经风雨的花,空有天赋,却难堪大任,更遑论未来统领蜀山,守护苍生。
掌门师兄的决定,没有错。”
“你们……你们!”元神长老看着三位师弟,又看看沉默却态度坚定的清微掌门,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
但一想到爱徒可能再次陷入那痛苦的情劫折磨,他就心如刀割。
最终,他猛地一甩袖袍,虚影剧烈晃动,恨恨地留下一句:“罢了,你们……你们就按掌门说的办吧。若是长卿此番再有闪失,我……哼!”
话音未落,元神长老的身影便气冲冲地率先从通讯光影中消失不见。
清微道长看向景天,语气恢复平静:“景天,快去。时间不多了。”
“哦!哦!好,我这就去。”
景天如梦初醒,连忙掐断通讯,猛地跳起来,对雪见和茂茂喊道,“你们照顾好白豆腐,我马上去找救兵。”
说完,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客栈,朝着城东方向拼命奔去。
光影散去,房间内只剩下徐长卿微弱的呼吸声和雪见她们压抑的抽泣声。
而遥远的蜀山,清微道长望着窗外云海,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结界内,穗安刚刚以女娲秘术为魔尊重楼止住伤势,稳定了他胸口的致命创伤。
大量灵力的消耗让她脸色微微发白,气息也有些不稳,正盘膝坐下准备调息。
重楼则靠在一旁,那双深邃的魔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毫不掩饰的打量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结界外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嗯?景天怎么来这里了?”穗安蹙眉,心下疑惑,暂时压下调息的念头,起身走出结界。
只见景天满脸焦急惶恐,看到她如同看到救星,扑过来就要拉她的袖子:
“穗安姑娘,求求你,救救长卿吧!他快死了,蜀山掌门让我来找你。”
“什么?”穗安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了她,“长卿怎么了?说清楚!”
“长卿……长卿他被魔尊打伤了!伤得好重!花楹说只能再撑一个时辰了!”景天语无伦次,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恰在此时,重楼也缓步从结界中走出,他伤势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但那股魔尊的威压依旧迫人。
他听到景天的话,只是冷哼一声,姿态倨傲。
景天乍一看到他,吓得“妈呀”一声跌坐在地,手指颤抖地指着重楼,又看看穗安,面如土色:“原、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要死了要死了……”
穗安此刻哪有心思理会景天的误会,她猛地转向重楼,眸中燃起怒火:“重楼!你又对长卿下手?”
重楼面对她的质问,只是不耐地撇过头,语气拽得理所当然:“是他不自量力,阻拦本座与飞蓬对决。蝼蚁撼树,死不足惜。”
这话彻底点燃了穗安的怒火。她明知此刻不宜动气,更不宜动手,但听闻长卿因他濒死,又见他这般态度,再也抑制不住,抬手便是一道饱含怒意的灵力狠狠朝重楼打去!
重楼虽伤,反应仍在,随手一挥便挡开了她的攻击,只是身形微晃,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穗安知此刻纠缠无益,救人才是第一要务。
她强压下怒火,从袖中掏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正是那锁灵珠,里面储存着她平日修炼时汇聚的精纯灵力。
她将珠子扔给重楼,语速极快:“用里面的灵力,给我把那棵树浇灌好!”
说完,不再看重楼是何反应,拉起地上的景天:“带路!”身影一闪,便朝着丰都城内疾驰而去。
重楼接过那颗还带着她体温和气息的锁灵珠,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苍白的脸上,嘴角竟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又恢复冷硬。
他摩挲了一下珠子,转身隐回了结界之内。